扎进药材里的陆肆月,就像个废寝忘食的孩子,根本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而崔灵在把卫茅打得鼻青脸肿之后,也找了个树杈坐上去,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片越来越宽广的土地。“给!”卫茅跃上树梢,坐在崔灵旁边递出了一个酒坛子。“村子里送来的?”崔灵接过来喝了一口,满意的砸吧嘴。“村子里举办庆典,我们这里当然也要跟着同乐。”卫茅手里也拿了个酒坛,猛的灌了一大口之后,满足的溢出一声呼吸。“八年了,还不打算出去吗?”崔灵问。“暂时不想,在这里其实挺好的。”卫茅侧身躺在树枝上,潇洒又肆意。“不出去也好,外边世界花花绿绿,你这性子怕是要闯祸。”崔灵想起的扫了卫茅一眼,这人就是个武痴,出去怕是光顾着打架,干不成什么正事。“我知道,所以师父你记得常来啊!”这样就有人跟他切磋了,卫茅说完咧嘴一笑。“我看你就是欠揍!”崔灵嘴巴上说得嫌弃,却还是丢了一本书给卫茅。顺手接过看了一眼,卫茅顿时瞪大眼睛坐起来,一脸惊喜的望向崔灵。“好好练,下次再跟你打。”崔灵说完昂头灌了一大口酒,神色莫名,但卫茅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的猛点头。“我一定好好练,总有一天打赢你!”卫茅的豪言壮语,让崔灵不经意的扬了扬嘴角,在心里淡淡的应了一声好。“药园这边交给你了,最近武连山在外边太冒尖,怕有人不长眼的闯进来,你多留心一些。”崔灵想到什么叮咛道。“小姐的生意已经铺开了?”卫茅一边说,一边把刚拿到手的练功秘籍收进怀里。“铺开了,铺的还挺大。”崔灵哼笑一声,语气虽然嫌弃,表情却隐隐有些得意,卫茅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咧嘴一笑。“小姐十年磨一剑,等的就是今天,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是啊!机会很好,代价也不小。”崔灵想到什么的皱了皱眉头,然后拿着酒坛狠狠灌了一大口,让卫茅有些疑惑的微微皱眉。“师父是说嫁进将军府的事情吗?”卫茅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这大半年因为武连山地契到手,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们这边种植和钻研的动作快了许多,外边的铺子也赚了许多,银子全都投进来了。“……。”崔灵没说话,卫茅也没继续追问,有些事情不是当事人,不好评论。午后的山风微凉吹袭,让喝了酒的崔灵有些昏昏欲睡,不知不觉就靠在树干上,连手里的酒坛都拿不稳的往下坠。卫茅跳下树的同时也接住了坠地的酒坛,再抬头望了一眼坐在树梢的崔灵,脸上表情莫名一黯,再拍了拍怀里放着的那本武功秘籍,转身走了开去。师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他一本功法,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时间久了他便发现,这功法好似一脉相承,应该是哪个武林世家的传承。兄弟姐妹那么多,只有自己学的功夫不一样,以前卫茅不会多想,只觉得是师父的偏爱,如今却觉得里边似乎另有隐情,只是师父不说,他也不多问。虽然他每次功成,师父都会问他要不要出山,但他隐约猜到,师父并不想他踏足江湖,理由是什么不知道,但卫茅愿意成全,只希望师父能够开心一些。对于卫茅这隐匿的温柔,崔灵并未察觉,只是一觉醒来临近黄昏,让她皱眉望向远处耸立的各式各样房屋,伸手揉了一下太阳穴。“哐当!”崔灵一脚踹开了房门,屋子里的几个人全都吓了一跳,看见来人是谁之后,急忙四散贴到角落,只留下人群中孤独站立的陆肆月。“哟!?”陆肆月回神,看到崔灵你逆光走来的时候干干的打了个招呼。“你是不是忘了晚上还有宴会?”崔灵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应该喝酒,果然误事。“啊?”陆肆月愣了一下,越过崔灵肩头望向门外,果然一片昏黄。“糟糕!”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的陆肆月急忙甩手,却没能把土全部拍干净,还是旁边有人机灵的端了一盆水过来,这才让陆肆月迅速净手。“快快快!晚点师父要骂人了!”陆肆月匆匆跑出门,崔灵也跟后边窜进树林。隐秘处的卫茅看见人影匆匆,却没有露面,只是默默跟在后边把人送出林子,然后站在边缘目送着两人远去。这一别,怕是又要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人了。“完蛋了,宴席开始了主角却不在,师父肯定会把我骂死,小师妹又该给我布置课业了!”陆肆月一边飞奔,一边拍着自己不够灵光的脑袋,竟然忙起来就忘记了时间,该打。“活该,你连药田都没去看。”崔灵没好气的瞪了陆肆月一眼。“我也不想忘记啊!你也不说提醒一下我。”陆肆月撇嘴辩驳,然后皱眉望了崔灵一眼。“你是不是喝酒了?”该不会是因为喝醉酒,所以才忘记提醒自己的吧?“动作快点。”崔灵没想到陆肆月鼻子这么灵,她都睡了一觉竟然还能闻着味儿。“唉!你等等我啊!”陆肆月看着一下子就窜到前边去的崔灵,急忙拔腿追上去。等两人回到武家村的时候,篝火早就点起来了,天色也已经变得漆黑,火焰照亮着天边星光,竟然别有一番韵味。作为生辰宴的主角,陆肆月是要上台致辞开席的,等她匆匆跑上台的时候,果然被法圆和沁宁狠狠瞪了一眼,只得假装看不见的干笑着说了几句好听话,然后举杯开席。“你喝酒了?”沁宁皱眉望了一眼身边坐下的崔灵。“这种时候喝酒不是很正常吗?”崔灵不以为意的耸肩。“百龄坛,只送了药园十坛子,今天宴会上的都是醉芳酿,醉芳斋的花槐姑娘送来的。”沁宁低声说完,崔灵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卫茅给你的吧!听说之前你给他的功法已经练成,是不是又给他送新的了?”沁宁倒了一杯茶,把崔灵手里的那杯酒给换了过来。“什么都瞒不过你。”崔灵笑着喝了一大杯茶,懒懒的靠在椅子上,斜眼望着人群中的陆肆月,任凭身边喧闹,她却只是一个旁观者。“……有了新的功法,今年怕是也不打算出山了吧!”沁宁垂眸低语。“他本来也没打算出山。”崔灵神色幽幽的望着前方。“倒是个体贴的。”沁宁望了崔灵一眼,淡然一笑。“但他总有一天是要出去的。”崔灵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觉得不是滋味的皱着眉头望向旁边那杯酒水。“你想让他振兴家族?”沁宁皱眉问道。“能不能振兴要看他自己的本事,还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心思。”崔灵无所谓的应和。“仇家都让你杀完了,他出去也没什么危险,要真想振兴家族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入了江湖,以前的事情就瞒不住了。”沁宁眉头越皱越紧,似乎并不看好。“到时候再说吧!如果他想要我这条命,给他就是。”崔灵说的大气,沁宁却听得一声叹息,然后喃喃自语般回道。“月丫头要伤心的。”听到这句话的崔灵动作一顿,最终还是拿过了之前被沁宁收走的那杯酒饮尽,然后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后,轻笑着开口。“伤心也不过就是一时,总会忘记的。”因为她就是这样,当年爱得有多轰轰烈烈,结局就有多悲惨凄凉,曾经的卫家庄在江湖上多有名望,如今还不是成了历史?如果不是认识了她,如果不是爱上了她,那个人不会死,卫家庄不会被灭门,那些道貌岸然的所谓武林正道,全都是狗屁。“这话你敢当面跟人说吗?”沁宁冷哼,崔灵干笑着收敛心神。“这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难得今天是个好日子,说这些做什么?”崔灵尴尬的转移话题,沁宁哼了声,倒也从善如流。比起崔灵的那点破事,眼下难得的庆典才更应该值得关注,毕竟一年只有一次,而且还是耗费了无数心神才得以举办的。遥想当年,陆肆月对自己生辰讳莫如深的样子,若非借了逝去夫人的名头,还有个祈福和感恩的念想在,这庆典也不会一年比一年热闹。武家村的热闹只有武家村的人自己知道,一年一度的狂欢谁也没落下,全都兴高采烈,兴致高昂,就连被山奈拉着的司墨也喝了好几杯醉芳酿,而且酒量不佳的很快就趴下了。“小姐!”山奈一蹦一跳的找到陆肆月,笑容可掬的打着招呼。“司墨姐姐已经安排歇下了,看她的样子今天过得还是很开心的。”山奈笑着交代了司墨的事情,陆肆月也笑着伸手揉了下山奈的头顶。“辛苦了!下次铺子里再要人,就让你跟去。”“是,谢谢小姐!”山奈开心的拂身行礼,然后转身又蹦蹦跳跳的融入人群。廊檐下的灯火昏黄,陆肆月坐在栏杆上屈膝抱着自己的腿,缩成小小的一团趴在膝盖上,侧头打量着熊熊篝火旁的热闹,目光凄迷的也不知道神游到了什么地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隔绝了不远处的喧嚣,陆肆月不经意的伸手拂过头上那对剪梅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萧夷陵,就好像这份热闹缺了点什么,让她总觉得内心有些浮躁,特别是夜色越深,心越乱。“在想什么?”法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伸手拂过陆肆月的头顶,视线在那对剪梅钗上停留一瞬,想起之前沁宁说的话,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一声。造玉坊的东西,皇宫里的贵人也是难得,更何况还带了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