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霜的事情耽误了些许时间,等到退朝的时候已经过了巳时,距离午时的宴会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大臣们就着大殿上发生的事情三三两两聚集,讨论的热火朝天,却不知事情传到后宫之中,掀起了怎样的风浪。太后听宫女把事情说完之后,挥手把人赶了出去,然后扭头望向旁边冷着脸的老太君。“你这外侄孙女心思可真不简单!”太后捧着手里茶杯抿了一口。“老身以为她是个有分寸的,没想到……。”老太君垂眸叹息,内心五味杂陈。“如果真的有分寸,在陵小子成亲的时候就该另做打算,而不是让你落入这般为难境地,临了还要在你头上抹把灰,这可不是一个有分寸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太后冷哼,对贺宁霜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满。“是老身教导无方,内心惭愧。”老太君无奈的苦笑,当初也是可怜娘家那边香火不旺,贺宁霜这支又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想着配给萧夷陵也算得上亲上加亲,肥水不落外人田,谁知道……。“你就是心太软。”太后不敢苟同的瞪了老太君一眼,后者笑了笑的没说话。“那你现在作何打算?都已经闹到了皇上跟前,就算你想息事宁人,恐怕也做不到了。”太后面色沉凝的望着老太君,心里也是思绪万千。要说有愧,皇上又何尝不是有愧萧夷陵?当初一意孤行的赐婚,原本以为能够牵制一下朝堂的平衡,谁知道会被丞相那只老狐狸摆了一道,虽然最后结果不坏,却也违背了初衷,如今谁也不敢说捞到了好处,却发现麻烦事情越来越多。眼下这桩,就是麻烦之一。“让皇上为难了,老身有罪。”老太君说着就要跪到地上,太后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表情不虞的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整这些虚的,要不你做主直接给陵小子收进房里去?”如果萧夷陵愿意把人收了,这事情倒简单了,就怕……。“老身做主收进房里不是什么难事,但就怕因此跟那个臭小子离了心,您也知道,那臭小子主意正的很,哪里是会受人摆布的性子?”当年萧夷陵决定参军入营的时候,老太君以死要挟都没有用,那个时候萧夷陵也不过十三岁,而后十五岁领军镇守西北,更是没有回京看过一眼,若不是这次皇帝赐婚,都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团聚。而这些事情太后也是知道的,毕竟老太君没少跟太后唠叨,所以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也就明白了其中的难处。“既然不能收,那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解决?”老太君自己都不愿意做的事情,总不能让她这个太后或者皇上和皇后来做吧?“恐怕还是要麻烦太后和皇后了。”老太君的话让太后听得眉头紧皱。“你这是打算让哀家来做这个坏人?”太后语气不悦的望着老太君。“老身不敢,既然那丫头不愿离开,那就嫁在京城,也不算辜负她想要尽孝的苦心。”既然没有指名道姓,只说解决婚配,那嫁给谁不是嫁呢?原本还想着好好想看一番的,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老太君在心里想着暗暗叹息。“这会儿你倒是不怕愧对那丫头了。”如果只是找个人家嫁了,倒也算不上什么难事,只不过……。“虽然那丫头出自将军府,但这身份上终归还是差了点,若是要做正室的话,估计只能在三品以下的人家里找了。”品阶高的大员家里想都不要想,王侯将相就更不可能了。“无妨,只要家风清正,其他的都不是问题。”就算真的有机会嫁进高门大院,后宅里的勾心斗角也会把人磋磨的充满菱角,那样的日子就算贺宁霜再有本事,恐怕也会日渐凋零。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老太君不忍心让对方去过那种战战兢兢的日子。“你倒是不挑,就怕别人不领情啊!”太后知道老太君是什么心思,但能够在大殿上求旨赐婚的人,会甘心被人这样安排吗?“那日后的苦果就能自己背负了。”老太君无奈的望着太后笑了笑。是她让贺宁霜有了执念,如今只能这样成全,说到底,她再怎么心疼这个孩子,却终究是比不上萧夷陵那个亲孙子的,不然也轮不到皇帝赐婚,她早就把人送做堆了。“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会让皇后那边留意的。”太后点了点头,并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毕竟最应该伤脑经的人是老太君和萧夷陵,不是她。对了,还得加上一个将军夫人,别人当着面打自己丈夫主意,她倒是沉得住气。而此时被人形容为沉得住气的陆肆月,正坐在花园凉亭里假寐,若非头顶喜鹊叽叽喳喳,她怕不是早就睡过去了。“你竟然还有心事睡觉?”突然响起的呵斥,让陆肆月想要假装听不到都不行。“有事?”没了旁人的视线,陆肆月对陆薇婉是没有好脸色的,这会儿更是装都懒得装。“怎么?不跟我玩姐妹情深了?”陆薇婉望着陆肆月嗤笑。听到这句话的陆肆月只想翻个白眼,表情嫌弃的望着陆薇婉,觉得对方脑子大概是被驴给踢了,在这样的地方,她们两个势不两立到底有什么好处?“有事说事,没事就离我远一点。”省得笨蛋会传染。“你!”陆薇婉恶狠狠瞪着陆肆月,见对方一脸的不耐烦,想想自己找过来的目的,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贺宁霜都要爬到你头上去了,你竟然还能躲在这里睡觉,若是你不稀罕将军夫人这个身份,大可跟皇上请旨和离,何必这么作践自己?”“你想说什么?”陆肆月挑眉望着陆薇婉。“说什么?你是猪吗?贺宁霜在大殿上求皇上赐婚嫁给大将军,你当真没看出来?”这得有多蠢才什么都不知道?陆薇婉望着陆肆月的视线更鄙夷了。“有吗?”陆肆月打量着陆薇婉,若有所思。“说你蠢你还真是蠢,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就只有你不知道。”陆薇婉冷哼着白了陆肆月一眼,后者却是听得轻声一笑。“你搞错了吧?贺宁霜说的是心疼老太君为她婚事操劳,所以希望皇上体恤她一片孝心,给她解决婚姻大事,仅此而已,哪里说了要皇上赐婚嫁给大将军?再说了,大将军和我已经成亲,她即便是要跟着大将军,也只能是个妾,侍妾与丫鬟无异,哪来的嫁娶之说?贺宁霜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这么作践自己吧?”陆肆月的话让陆薇婉听得一愣,随后哈哈笑道。“果然是乡野长大的,只要进了将军府的门,成了大将军的人,侍妾又如何?这年头侍妾扶正成为正夫人的例子还少吗?”贺宁霜不过是缺个机会罢了,陆薇婉在心里暗想。“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变成丞相府的嫡小姐,我才会被送去山上,啧啧啧!”陆肆月表情嘲讽的望着陆薇婉,后者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对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举起手来就想打人。“怎么?恼羞成怒?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只要进了门,侍妾也有扶正的一天,你母亲不就是这么当上丞相府夫人的吗?”陆肆月冷眼望着举手的陆薇婉,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陆薇婉手掌挥下来的时候,陆肆月伸手拦了下来,抓着对方手腕往旁边一甩,差点把人一起甩出去。没想到陆肆月竟然敢还手,力气还这么大的陆薇婉,好不容易扶着栏杆站稳,回头恶狠狠的瞪着陆肆月。“我已经不是六岁的孩童,别人打也不会还手。”陆肆月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趴在栏杆上的陆薇婉,回想起了很久以前偷跑下山时发生的事情,那个时候她还对父爱亲情有着奢望,还想着可以姐妹情深,结果却发现那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取其辱。“比起担心贺宁霜,我其实更好奇你为什么要来跟我说这些。”陆肆月表情玩味的望着陆薇婉,嘴角微扬的笑容诡魅。“贺宁霜被大将军收进房,委屈的只会是我,以你我之间的关系,看见我受到这种委屈和侮辱,你应该觉得很高兴才对,为什么要好心的过来提醒我?”陆肆月望着表情微变的陆薇婉,在对方站起来后退的时候往前又逼近两步。“你想挑起我跟贺宁霜的矛盾,你想让我阻止贺宁霜求旨赐婚的事情,你不希望贺宁霜被大将军收入房中,你……为什么要阻止这件事情?”陆肆月的灵魂追问,让陆薇婉脸色变了又变,然后伸手狠狠推了陆肆月一把。后退两步的陆肆月稳稳站定,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陆薇婉。“你是不是很后悔让我代嫁?如果你们没有把我找回来,那嫁进将军府的人就是你,成为将军夫人的人也是你,跟大将军在一起的人也会是你,但是……。”“那个人是我,你是不是很不甘心?”陆肆月望着恶狠狠瞪着自己,表情愤然的陆薇婉,感觉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原来如此,难怪陆薇婉的言行会如此莫名,竟然是后悔让她代嫁,怕不是自己也看上了萧夷陵,所以才会嫉恨贺宁霜在大殿上的所作所为,妄想利用她来阻止这一切。“陆薇婉,你还真是可笑又可悲。”陆肆月第一次觉得自己高看了眼前人,当初之所以会在对方手里吃亏,不过是自己对所谓的亲情还有期待,所以心甘情愿忍受罢了。要说对手有多强大,还真是看不出来,当初皇上赐婚,但凡陆薇婉用心那么一点点,又怎会被谣言所惑?难道丞相府里连个查探消息的人都没有吗?而陆肆月又怎么会知道,当初负责查探的人是李刑,而李刑对陆薇婉别有居心,又怎会如实告知萧夷陵是怎样的英俊神武?边关疾苦,一幅不修边幅的沙场画像就足以劝退所有的豪门贵女了。而此时的陆薇婉,瞪着陆肆月一脸羞愤,没想到自己挑拨不成,反而被人侮辱了一顿,这让她恨不得手撕了对方,偏偏又无法在皇宫里为所欲为,只得转身逃离那让人无所适从的处境,跑得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