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过后,养清殿。
“金枭阁奉命与大理寺协查丞相闫跃林以权谋私一案,查明在朝为官者一十八人,其中塘县地方及周边城邑地方九人,闫门学子五人,为商者三人,为将者一人,已战死。”
南帝座下,十三公子声如击石明亮而沉稳,大理寺卿与他并排而立,两人俱是微微躬身,“金枭阁与大理寺分别呈上案情卷宗,请陛下过目。”十三公子道。
内侍尹福海代替南帝将两份卷宗取过来,十三公子和大理寺卿便直起身来,等着南帝过目。似也并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两份卷宗虽用了不同的记录格式,但都是条理分明、案情清晰,殊途同归、如出一辙。
金枭阁与大理寺并非第一次公开合作,私下的合作查案次数更是多如牛毛,这种呈上来的卷宗不差分毫的情况,南帝还是鲜少看到的。
面上细微的表情里,似是透出了一些不满,南帝淡淡地询问,“就这些?”
十三公子露出天真的不置可否的表情,大理寺卿急忙又弯腰说了几句台面上的漂亮话,南帝便也不做过多的深究,命两人都下去了。
十三公子走出养清殿后不久,便在意料之内地被尹福海叫了回去,说是陛下有话要问。
又回到养清殿里,十三公子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南帝拍了拍身旁的小案,用长辈慈爱的语气对他道:“十三,你过来,到皇爷爷这儿来。”
十三公子微微愣了愣,还是抬了袍子坐了过去,与他这位皇爷爷坐在同一侧的经历屈指可数,将将坐上时,不免有些局促。
“朕问你,此次协助大理寺检查闫相一案,可遇到了什么麻烦?”南帝问。
十三公子稍稍想了想,道:“孙子接手金枭阁不过几月,头一次就是事关元老重臣的大案,查起来是有一些障碍,不过自有金枭阁中几位领事协助,并无大碍。”
“朕问的不是这些,”南帝仍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命人沏了新茶来,问十三公子道:“查案时,大理寺或者闫相那边,可有为难你啊?”
十三公子饮上了茶,心情才放松了一些,道:“大理寺规章流程繁多,确然古板了些,闫相那边比起来,还更要配合一些。”
“庆王可曾找你说过什么?”
十三公子露出不解的表情,疑道:“此事与二哥有什么关系?”
南帝眼底的慈爱愈加丰厚,显然是堆出来的,责备地将十三公子看了一眼,“装糊涂!”
“孙子不敢,二哥确实不曾与孙子说过什么,孙子这些日子没见着他,也没听到有人过来传话。”十三公子如实地道,又补充说,“倘若二哥与闫相以权谋私之案,有什么关联,只要皇爷爷发话,孙子这就着手去查。”
南帝将面前碍事的两本卷宗随意地丢开了一些,“这上面所查之人,都是闫相的宗亲和门生,闫相在朝为官三十年,只一十八人,两年也才提拔一个,如此算下来,倒是清廉。”
“只要不按朝廷的法度行事,哪怕只提拔一个也是有罪。”十三公子道。
“此言有理。那依你看,此案应如何裁断?”
十三公子又想了想,“以权谋私乃是重罪,孙子特意查过律法,法典上说,官品五阶以上,谋私者超过三人,便要重罪重罚,倘若官拜一品相侯,案情严重者,可做谋逆之罪严惩,以昭天威。”
“如此说来,闫相此番难逃一死?”
十三公子再想了想,犹豫着道:“闫相辅佐陛下数十载,政绩丰硕,如今年事已高,知法者应当理解,可不知法者,说起来倒是有些秋后算账的意思。”
“不杀如何以昭天威?”南帝问道。
“这……”十三公子犹豫着,已经站了起来,跪在下面道:“孙子确有一计。闫相以权谋私,罪状昭彰,当依法处置。但,先太子丧期早已满一年,国忧渐消,南朝也已十年未曾大赦天下,可先按律法治闫相死罪,而后大赦天下,削去官爵贬为庶民,则可活矣。如此恩威并用,既显天威浩荡、震慑朝纲,又可免去百官心中杂忧。”
“大、赦、天、下。”南帝一字一字将这四字在口中和心里念过。这倒是他多年来未曾想过的事情。但眼下大赦天下,对南国来说实则是一件好事,当年韩地抓了那么多战俘,或关或奴役了这么多年,早已失去反抗的能力,只是心中仍未有一刻将自己当做南国人看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