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焰焰不息,并不宽敞的石室内,虽然并未起火,却已然是一个被烘在火焰上的巨大烤炉。
燥热在人们的心中形成火焰,密闭的石室内,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生存的可能。跟着进来的都是还活着的狱卒,有些已经受了烧伤,伤口处渗出粘稠的血水。狱卒们热得脱掉了衣裳,用手掌扇着扇不动的热风。
他们中有的已经年过半百,皮肤粗糙而褶皱,有的才不过十五六岁,年轻的躯体在黑暗中失去了光泽。
年轻的少年忍不住哭了起来,说着家人对自己的期望,自己对未来的畅想。年长的不断安慰,“府尹大人就在来的路上了,很快就来救咱们了。”
云间仍在尝试着摇铃,越摇心中就越加冰冷,终是无情地道:“你们别做梦了,府尹大人不会开门的。”
少年惊恐地循声望去,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云间道:“你们有些人看到过那些火油,有人要杀这牢里的人,想要不被察觉,所以伪装成天灾。死一个,死两个,都不叫天灾,死得足够多,才能叫做天灾,若不怨天,拿什么去堵住悠悠众口。”
狱卒们在牢房里见多了生死,对朝廷的一些愚民的把戏,已有了一定的认识,云间的话便不难理解。有人低下头来,一本正经地等死,有人咬破了手指,打算写点遗言。
云间道:“现在你们面前只有两条路,继续在这里等着,比谁能活得更久,等外面的火烧尽了,活着的为死去的收尸,但也许一个都活不下来。或者,用所有的力气,把这道门撬开,但也许,这门外也有人在把关。”
众人沉默着,似在考虑哪一条路对自己更有利。
终是那狱头看不下去,黑暗中抽刀的声音传开,“要死一起死,兄弟们一起杀出去!”
“对,府尹大人若是不来救我们,我们就杀出去!这样的朝廷不忠也罢!”
“撬开石门,杀出去!杀出去!”
云间听着耳边不断传来抽刀的声音,听着他们叫嚣的热血,轻声地微笑着问,“你们真的想好了吗,这条路可能会死得更快。”
但并没有人听见和理会。
杀出去,是自己为自己搏一条命,留下,是看老天赏不赏这条命。天命固不可违,人力却也必然会屈从于更加强大的人力,没有万全,只有选择,只有你想要如何。
就好像云间自己,她明明可以找个隐蔽的地方,苟且过一生,却仍是因为心中的一腔热血,想要搏上一搏。
云间笑起来,教给大家自己所懂得的撬门的方法,大家纷纷在石室里找来工具,按照云间说的齐心协力去做。
……
金阳府衙的一座偏殿内,金阳府尹梁是宁望着眼前的石壁急得不断徘徊,摇铃已经响了许久,一名黑衣皮革包裹的女子端坐在石壁前,冷笑着道:“府尹大人慌什么,说到底还不是因府尹大人你做事瞻前顾后,拖拖踏踏的,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近来天气燥热,狱中沼气横生,才生了这一场天火,府尹大人也不必过于自责。”
梁是宁似这一时片刻就苍老了许多,恳切地望着那女子,“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这可都是人命啊!”
“呵……”女子笑起来,“哪有什么人命,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里头的,都是成就庆王殿下千秋大业的白骨,是功臣。来人,将梁大人送回家去歇息,今夜梁大人染了风寒,整夜都未起身,待会儿一早还要主持这天火之事,实在是辛苦。”
女子说完,梁是宁很快就被请了出去,外头的天仍然没有亮,只有不远处的火光,将这座挂着“明镜高悬”的府衙,照得如同炼狱一般。
石壁里已经传来了敲击的声音,想是里头的人在强行破门了,所以云间和那些狱卒破门出来的时候,黑衣女子也并不意外。
那门开的一瞬,大家发出了热切的呼喊,一个年轻的狱卒率先从一条窄窄的缝隙中挤出身去,就再无一丝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