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仪长公主跪进养清殿之后,本打算是直接开始哭的,但考虑到今日和南帝的对话中,可能会提及些不方便被外人知晓的事情,于是在垂首做哭泣状的时候,伺机对着南帝身边的内侍冷冷一瞥。
那内侍自是尹福海死后,安仪长公主安排在南帝身边的人,出事之后,南帝只是派人将安仪长公主死死盯住,还没来得及清理内宫中的余孽,看来是对她的防备还没有到赶尽杀绝的地步。
再则是,南帝身边也确实找不出个合适的人来做这件事情,这偌大皇宫,只剩下南帝一个主子了,他已是孑然一身,谁都信不过了。
内侍得了安仪长公主的眼神,装作不想打扰南帝和长公主父女谈话的模样,急忙招呼着殿内其余的宫人都退了下去,南帝也没说什么,就坐在那儿,静静地看安仪长公主演戏。
演的自是一场苦情戏,哭的是父女情深,孝感苍天,安仪长公主说自己别无他想,只愿留在南帝身边尽孝,就算南帝削去她长公主的身份,贬为庶民也罢,她说自己知道南帝的身子不好,所以一步也不想离开金阳城,如果不能伺候在父亲的膝下,自己后半辈子都会在愧疚之中,过不好了。
安仪长公主会说什么话,南帝早就预料到了,也就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对她这些话充耳不闻,此刻放她进来,就是为了让她死心。
于是南帝提起了那个十分不想再提的问题,“安仪,赵榕的事你作何解释?”
安仪长公主这次倒是十分谨慎,她说:“女儿不认得什么赵榕。”
“唔,可是她却口口声声说认得你,是你命她囚禁槐夫人十数年,命她杀了朕的儿子,你的兄长。”
安仪长公主自是摇头,“父皇圣明,女儿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那人是沈云间找来的,这都是沈云间编排使她来陷害儿臣的啊!”
“沈云间为何要害你?”
“因为……”
站在云间的角度,她当然有陷害安仪长公主的理由,安仪长公主把持内宫,结党营私,祸乱朝政,她是十三公子登临大位的一大阻碍,可是这一条一条,安仪长公主却不能向南帝说,不能承认。
她能说的,必是一个南帝知道并且曾默许的事情。
“因为沈云间认为是儿臣将雪颜羹的配方交给了陛下,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南帝抬了抬眼,“朕问过你,配方之事沈云间可曾知晓,你回答朕,你不知道,既然你不曾告诉她,那么她该如何知晓此事?”
“是……是子归,是子归一时心软,失口令她知晓。”
“那就宣子归进来,朕听她说。”
师子归很快便也跪了进来,身子尚没跪稳,安仪长公主便极具暗示地道:“女儿,你告诉陛下,是你告诉沈云间,雪颜羹配方之事的。”
师子归跪稳了,唤了声:“陛下。”
南帝不开腔,等着她说话,师子归顿了顿,道:“子归一生都盼着能做太子殿下的妻室,能与他相伴一生、白头偕老,纵是他心里没有子归,子归能常常看着他,也足够了。陛下仁慈,将子归许入珺王府,子归十分珍惜,时刻谨小慎微,从未失言。”
“这么说来,你也不曾告诉沈云间?”
“子归不曾告诉任何人,宸王仙逝后,子归悔不当初,子归发誓,要将这个秘密一辈子烂在心里。”
南帝闻言,又看向安仪长公主。师子归的聪慧,无人比安仪长公主更清楚,她怎么可能听不懂自己的暗示,她是听懂了,但丝毫没有打算配合。
原来已是孑然一身、众叛亲离的,不止南帝一人啊。
“安仪,你女儿的话,你听清楚了?”
安仪长公主低头,“既然沈云间已死无对证,儿臣无话可说。儿臣只是不懂,父皇明知道,沈云间的目的就是要让慕容家血肉相残、分崩离析,现在她人已经死了,父皇却为何还要听信她的谗言,儿臣一生,受天家奉养,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自当感恩在心,上孝天子,下慰子民,父皇可还记得,庆王谋反时,是女儿为父皇挡下了射来的暗箭,属地藩王蠢蠢欲动时,是女儿辗转游说一再商讨,才为南朝国土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战争,儿臣不知做错了什么,竟得不到父皇的一丝信任,难道就因为,儿臣是女儿身,不配为社稷分忧吗?”
“父皇,安仪是您的亲生女儿啊父皇!”
安仪长公主的这一刻哀求,猛然让南帝想起了许多年前,那年安仪张公主求南帝把自己嫁给赵知身,南帝愤怒之下,要将安仪长公主送出塞外和亲,安仪长公主也是这样哭着哀求,一字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