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城,十三公子就在城门口的柱子下支了张长凳,端着手臂眯起眼来睡了一个白天,为了珺王殿下的安全,身边立了几排官兵看着,百姓今日是别想再出入城门了。
渐渐临近黄昏的时候,城里还不见有什么动静,安康凑近了低声地问,“殿下,秦山王会派兵吗?”
十三公子并未睁眼,懒慢地回答,“如果我是他,我会。”
“可如果他不来呢?”
“不来便说明他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还小,那咱们便直接杀进秦山王府,夺他狗命,抢他帅印。”
但秦山王毕竟是个曾经还未上位就敢以葬父名义在造反的边缘试探的人,狗胆还是有一些的,黄昏快要结束的时候,秦山城的那一头便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未几,秦山王带兵姗姗而来,自己身上却没有披挂战甲。
十三公子仍将双腿都搭在长凳上倚着栏杆坐着,端着手臂冷眼看他,秦山王上前一拜,“珺王殿下,秦山城内的五千精锐良骑都在此了。”
是不是精锐看不出来,但安康好歹还看得出,那些大头兵身下跨着的,确实都是些好马,看来即便是做戏,秦山王这戏做的也算是有些诚意。
“五千。”十三公子自是有些不屑的口气。
秦山王道:“珺王殿下莫急,本王已吩咐各部加紧清点兵马,这五千精锐乃是为救雁城之急,其余兵马随后便会调集,自行赶往雁城。不过……”
秦山王话到此停下,十三公子便缓缓下了长凳站起来,“秦山王有什么要求,直说吧。”
“秦山地处边陲之地,护我南朝国土乃分内之事,怎会有要求,不过,敢问殿下,此番前来可携带兵符?”
屁话,若是有兵符,怎还会是现在这副态度。
十三公子懒得接话,秦山王便又念起了经来,“周崇受陛下蒙荫恩授,长居秦山,守南朝国土安危,时刻紧记朝廷律法,遵陛下旨意,若无陛下圣令,一刻也不敢放松管教善做主张,然事有轻重缓急,雁城军急,殿下主动前来借兵,岂有不应之理,然朝廷律法严谨……”
“行了,别绕弯子。”十三公子打断,看了一眼秦山王身旁的随侍,“把酒拿来。”
秦山王便也看了一眼身旁的随侍,随侍手中拖一方木盘,盘上两碗清酒,秦山王取了一碗在手中,随侍便上前给十三公子端了另一碗,秦山王道:“殿下此番前来秦山,本王理应妥善招待,可惜时机不待,秦山乃好客之地,就请殿下饮下这碗酒,便算是与秦山交了朋友,秦山为义出征,若他日陛下怪罪下来,也请殿下记得这浊酒之义,力保我秦山百姓儿郎周全。周崇先干为敬。”
秦山王说罢,便将手中酒碗举起,不遮不挡仰头饮尽,而后将酒碗翻覆,不余一滴。
一番礼数做的诚意十足,十三公子若是不饮,便显有些推脱责任之嫌,诚意不足了。
秦山王身后五千精锐齐刷刷地将十三公子看着,正如他早上时候对秦山王的一番教训,也是让许多百姓看着。军中有很严备的层层管令制度,下一级只听上一级的发号施令,所谓兵符或者遣将令,怎么也不可能挨个拿去给每一位将士过目,秦山王故意摆开阵势了才说这番话,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十三公子没有兵符,秦山也不曾收到遣将令,此次调兵于法理不合。
若非要给秦山一个出兵理由,便是出于情理,而只有十三公子当众饮下这碗酒,才算是应了这份情理。
原来周崇花了一天的时间,想出来的法子,就只都在这一碗酒里了。
十三公子伸手将酒碗取了过来,安康警觉不对,想要阻止,或者代十三公子饮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十三公子推了回去。
他没说什么,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那么一仰头,亦是不遮不挡,唇与碗之间余了些距离,离得近的人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碗中的清酿流淌过空气落入他的口中,他的喉头几次起伏滚动,将一碗酒饮得干干净净,不曾洒落一滴。
确认那酒已经全数滚入十三公子的腹中,秦山王于是摔碎手中酒碗,大呼道:“殿下好爽快,今日秦山便交了珺王殿下这个朋友,就请殿下带这五千精锐先行,其余兵马随后便往。开城门,秦山儿郎,随殿下出征!”
……
金都里,这大约是许多年来,金阳城的百姓感到最昏暗无光的一天,各家各院都呼号着同一个声音,“还有没有王法。”
官兵公然冲进百姓家中抢夺粮米,这是天子脚下从不曾发生过的乱事。
户部尚书自知自己是个心软的人,听不得百姓哭喊,便索性叫去抢粮的官兵们心软的都堵起了耳朵,冲进去二话不说就是抢,有抵抗的,就拿绳子五花大绑起来,米缸掏空,留他两日的食水便罢。
街里到处都是奔出来呼喊鸣冤的百姓,几乎每条人流充足的街上,都有那么一两个被打残了半边身子的人在抹着眼泪爬行,身后拖出长长的一丈血痕,着实惹人触目惊心。这一天金阳城里真正无辜而亡的,足有几百只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