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与莲夫人已见过几回,算不上生疏了。加上她前阵子又是“小产”又是病重的,妇人心软,对云间起初的坏印象也就消除了许多。
简单客套寒暄几句,莲夫人便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正是为云间赎身而来,她大概是不知道她儿子已经提前支了一年的花酬,并没有要将云间赎身的意思。
是啊,真要是给她赎了,摆在哪里合适啊,大喇喇地放在听萧别院里,若是它日师子归回来了,还需费口舌去交代,况且师子钰若是见到那样的情状,搞不好是要直接操刀子来将云间捅死的。难道再新开辟个院落将她储藏起来吗,那这赎身,实际意义也不是很大。
莲夫人开了口,云间自然是拒绝了。莲夫人万万没想到如此,惊愕地道:“难道你是嫌他瞎了,是个废人?”
云间不带什么情绪地回道,“竟有这样的事?小女子不知。”
莲夫人也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儿子并没有告知自己这心心念念的女子,旋即用妇人心思想了想,便认定自己的儿子是顾虑着她身子不好,知道了要担心。
“眼下你知晓了,可愿去听萧别院伺候?”莲夫人仍是好声好气地问,既是她儿子真心喜欢的女子,她也不想太苛待她。
云间只沉默了一瞬,轻轻地吐出两个字,“不愿。”
“什么!”莲夫人心中的火便烧起来了,就是往日的师子归,见到她那都是如亲娘一般百依百顺的,她屈尊到这风尘之地来,带着七分商讨三分乞求地开口,竟然会被拒绝!
云间低着头,并不想做太多的解释,莲夫人便恼怒道:“你凭什么不愿!”
云间想了想,道:“夫人,公子身份尊贵,小女子实在不敢嫌他什么,从前公子对小女子照顾有加,服侍公子是小女子应尽的情分,但——并不是小女子的本分。”
“你说什么!”
云间继续道:“小女子十分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说到底不过是十三公子的一件玩物罢了。但小女子也是人,不想终身只做一件玩物。小女子这样的身份,进了听萧别院,连个妾室的名分也是不会有的,公子今日怜我,他日又不知道会看上了谁,夫人常居东宫,必懂得此间的无奈,小女子斗胆,请夫人体谅。”
深居东宫的苦,莲夫人自然感受深切,但她还是不能接受云间的拒绝,怒道:“女子一生,三从四德,你既知道自己的身份,谁给你的胆子奢求名分!”
“呵,”云间轻笑,“夫人竟与风尘女子说三从四德?”
莲夫人已怒不可遏,“掌嘴!”
伺候在莲夫人身边的婢女,急忙走上去,给了云间一个嘴巴,力道仍有些收敛的意思,莲夫人那边道:“用力!”那婢子只得使了十成的力气,“啪啪”一反一正在云间脸上结结实实地甩了两个耳光。
云间通红着脸低着头,听莲夫人痛心疾首地道:“你病重时,他整日整夜衣不解带地守在一旁,你喝不下药,是他一口一口含着喂给你喝,受了内伤在身上,一句苦也不许人向你抱怨!你倒好,满满的私心,凉薄如斯,笑儿当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种没良心的女子!”
云间低头将莲夫人的抱怨一句句听着,他衣不解带照顾自己来着,哦,那是他心里有愧,一口一口含着给自己喂药?那是趁她病着占自己的便宜,不许人抱怨,这不是莲夫人已经亲自抱怨过来了吗。
云间不想认为自己欠了十三公子什么,心里将每一句都一一反驳了回去,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她理解莲夫人爱子心切,所以她要骂就骂呗,终归她除了骂骂她们这些小人,身上也没什么实权了,连伺候在自己身边的,心里认的主子是谁都不知道。
莲夫人又反反复复地将云间如何不是个东西骂了几遭,身边伺候的怕她气急了伤身,急忙劝着回去了。
云间慢悠悠地走在通往荻花苑的小道上,两旁的花树萧瑟,花楼的淡季就要来了,不知这个冬天,是否会像往常一般,过得那样平静。
秋风凛然,云间感到脖颈里钻进了许多寒意,心情也愈加阴沉起来。因那差点被冻死的遭遇,她是极讨厌甚至惧怕过冬的,她也做过瞎子,知道那滋味很不好受,她心里不愿相信十三公子真的瞎了,可要是真的,也确实挺惨的。
云间心里,一直努力地将自己与十三公子之间的关系划得分明,他有求,她有应,或者她有求、他有应,他们的关系本就应该这样简单纯粹,那些所谓的恩爱往昔和眼下的黯然情断,不过都是刻意对人演出来的罢了,他们之间没有情分,更谈不上有情。
这么想着,还是没能让自己的心情好上太多,云间垂目走着,看到一双金丝绣面的锦靴,心里竟有些不着声迹的激动。
抬起头来,看到的是慕容铮的脸,云间静静地笑了笑,福身道:“是宸王殿下。殿下怎么有心过来此地?”
慕容铮将满院肃杀的秋意扫过,上一次过来的时候,还是盛夏的光景,园中花树十分的繁茂,此刻这萧条便愈显萧条。
慕容铮淡淡地,“本王不能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