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恕罪!是奴才疏忽,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容华殿内,皇帝坐在轻尘睡过的那张床榻之上,冷眼看着地上不断磕头认错的吴永连,半晌之后倏地站起身来,重重朝他身上踹了一脚:“回承乾宫。”吴永连一阵剧痛,忙的起身跟上。“明日早朝,所有大小官员务必进宫。另,让风林准备好一切,最迟两日之后,安排好宫中事务,朕要立刻出宫。”皇帝沉声吩咐着,吴永连听了,脸色顿时大变,想说什么,看了看皇帝那铁青的脸色,终究还是忍住了。然而刚入了承乾宫,一早已等候在此的敬妃便迎了上来,见皇帝的脸色,也不多说什么,直道:“六哥,我随你一起去。”见了她,皇帝铁青的脸色终于缓了缓,却依旧淡漠:“不行,后宫之中,也须得你留下。”“六哥,你是万金之躯,不可以这样冒险!”敬妃急得拉住他的袖口,“如今朝内几股势力蠢蠢欲动,边疆又有外贼虎视眈眈,此行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皇帝淡淡一笑,握住她的手:“朕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敬妃顿了顿,终于咬牙看着他:“六哥,你忘了今日这一切是多么不易吗?为了一个女子,值得吗?”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放开她的手,走进了寝宫之内:“吴永连,送敬妃回去。”敬妃在原地站了片刻,忍不住轻笑起来,却显得苦涩暗淡:“罢了。六哥本也知道,但凡是六哥的决定,阿敏都会听。六哥,保重。”=======================“尘儿,喝水。”轻尘正坐在山谷小溪边休息的时候,一转头便看见了二皇子递过来的水壶,接了过来,淡淡道:“多谢二皇子。”二皇子呵呵笑了起来:“你又何须这么客气?等回到了南越,成了亲,你我便是夫妻。”轻尘脸上微微一僵,想起这一路上以来,他对自己的悉心照料与殷勤,终究是不忍心。沉吟片刻之后,她抬头看向他:“二皇子,其实,奴婢……早已是不洁之身,只怕不能侍奉二皇子,也担不起二皇子的厚爱。”二皇子先是一怔,随即又笑了起来:“那有什么关系。我们南越不比大胤,对这等事情并无什么避忌。只要喜欢,那女方即便是丧夫,甚至即便有了孩子,其实都没有关系。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完璧之身。”轻尘诧异的听着他的话,半晌之后微微苦笑起来:“果真是不同的民俗。”语毕,却禁不住微微失了神,如果,她是出生在南越,那这个孽种的身份,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的令人不齿?“已经快要接近边关了,都是我心急,一路上行程也快,你会觉得累么?”他关切的看向轻尘。“还好。”轻尘微微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心中的愧疚却忽然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那二皇子是极单纯的人,待她也万分真诚。只可惜,她终究是生在大胤,她无法容忍自己一身侍二夫。萧晟以楚宁两府威胁,不准她自我伤害,那么,生病总是可以的吧?入了南越,水土不服,一病不起,也是可以的吧?就算她因此殒命,他也不能再对楚宁两府狠下杀手。又要再度启程,轻尘站起身来,却突然听见山谷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似乎还不在少数。而同行的其他人也同样听见了,二皇子突然间神色一凛,拉着轻尘:“快上马车,我们继续赶路。”然而所有人刚刚要登上马车,便已经被那狂奔而来的数十匹马围住了,马背上的人皆是蒙面而来,一身黑衣,英姿挺拔,皆是训练有素的样子。“是山贼!”二皇子失声道,却引得那纪大人一声冷哼:“这种地方哪里来的山贼,只怕众位好汉是冲着人来的吧?”轻尘心中大震,想到了楚瑾瑜。他莫非真是如此执迷?往那些人中看了一圈,她却没有看出哪一个是楚瑾瑜,心中正疑惑的时候,忽然听得其中一人开了口:“钱财和女人留下,可以放其他人一条活路。你们自己选。”那纪大人立刻便开口道:“二皇子,他们要的给他们,我们快走吧。”“不,我绝不将尘儿交给他们。”二皇子突然来到轻尘的边上,就要去拉轻尘的手。突然之间,寒光一凛,轻尘只见其中一人的剑已经就要刺到二皇子身上,来不及多想什么的时候,就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那人的剑直逼轻尘的脸,在最后那一刻竟生生的顿住了,紧紧拧着的眉宇间,竟是说不出的焦急与后怕。轻尘与他对视着,只觉得这双眼睛熟悉,良久之后突然想了起来,顿时大惊,差点叫出声来。那人收回了剑,却立刻打马上前,看着那目光坚定的二皇子,投出剑柄重重往他颈后一撞,二皇子应声而倒。轻尘怔怔的看着,竟不知如何是好。那人却已经下马,将她拖至自己身后,又指着晕倒过去的二皇子对那纪大人道:“将你的人带走。”终于听到他开口说话,轻尘更加确定他的身份。眼见着纪大人带人将二皇子搬上了马车,轻尘忍不住拉了拉那人的袖子,低声道:“你疯了吗?那纪大人何等聪明,你这样,会牵连很多人!”“两国交战,其实在所难免。至于你所担心会被牵连的人,瑾瑜在京中自会斡旋。”他看着那辆马车逐渐行驶远了,方才低声道。“安将军!”轻尘此时更是震惊,“是他让你来的?”安子陌扯下自己的面巾,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其实你在宫中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可是你却似乎并不知道我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戍守在这边。就算瑾瑜不通知我,可能我也会这么做……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愿意去。”“将军……”轻尘听他语气酸涩,禁不住微微动容。安子陌微微苦笑起来:“世事真会作弄人。如果当初在乌孙,没有那什么王子出面求亲,可能你现在会唤我为‘子陌’,而非将军罢?”轻尘微微一怔。那一趟乌孙之行,的确改变了太多太多的事,到现在,却是再也回不去了。====================戍边营地,将军大帐内,安子陌亲自端了饭菜进帐,放在轻尘身前,微微一笑,却一如初见时那般的羞涩与孩子气:“军中没有什么好东西,你将就用一点。”轻尘见他神色不对,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因为他说军中有女子实在不便,她便换上了一套普通士兵的衣衫,虽说显得空空落落,左右上下扎了扎倒也还过得去。“将军,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没……”安子陌忙站起身来,“只是……”“哎哟——”突然之间,斜里传出一个声音来,轻尘抬眼看去,竟是一个副将模样的人从外间跌了进来,而原先躲藏在帐外偷看的一群人顿时一哄而散。那人冲着安子陌笑了笑,又看向轻尘:“将军说不出口,末将却知道,将军是想说姑娘实在是太好看。”轻尘一怔,搁下食筷,眸中微微露出一丝不快。安子陌见状,抽出桌上的一支令牌就朝那副将扔了过去,唬道:“你这猢狲胡说什么?还不快滚出去,告诉他们,谁再敢来偷看,军令处置。”那副将嘻嘻一笑:“将军你就饶了小的们吧,都听说军中来了一位绝世美人,谁不想看两眼……况且,这军中不可有女子,将军这军令岂不是先要处置自己?”安子陌顿时拧了眉:“几日不训你你便皮痒,看我待会不打得你求饶!”顿了顿,见轻尘始终垂着眸,又道:“吩咐下去,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不许外传。”“将军放心吧,兄弟们都是知进退的人。”那副将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又笑嘻嘻的出去了。轻尘这时方才轻叹了一口气,抬眼看向他:“方才那位将军说得是,军中有女子是有违军纪的,我应该离开。”“你还要回京城?”安子陌顿时凛了神色,“皇上他已经这样对你——”“不。如果可以保证楚宁两府的人性命无虞,我是万万不可能再回那京城的。”轻尘一双清水眸子闪动着,“不瞒将军,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死,可是如今……如果再去寻死,于将军这一番努力与厚意,却是大大的辜负。我也想好了,与其如此,倒不如寻一座深山古庙,在那青山绿水间,与佛相伴一生,岂不亦是一桩美事?”安子陌顿时脸色大变:“你——”轻尘淡淡一笑,眸中却微微染了湿意:“将军,当日乌孙草原之上,我绝无戏耍将军之意,诚如将军所言,你是我最好的归宿。只是世事难料,到了如今这地步,我也再无脸面与将军说那些感激之言,只希望将军能够早日觅得贤妻,也希望将军,能够成全于我。”安子陌愣在当场,半晌之后,轻笑了一声:“我又几时怪过你?恨只恨,自己没有那个本事,连心爱的女子都无法保全……你想去哪里?”“不知道。”轻尘眸色悠远起来,淡淡笑道,“总之,越偏远越好,越宁静越好,越远离这尘世,越好……”安子陌苦笑着点了点头:“听你说来,倒确是神仙归处一般……只怕自此之后,瑾瑜该与我割袍断义了。”轻尘低头笑了笑:“将军,你该看得出,我算不上什么好女子,从来我都只想着自己,绝不会为他人思量分毫。我这一走,将有多少人面临灾难,我也不会理。将军如实与瑾瑜说了,想必他会懂得。”然而翌日,当安子陌将要带轻尘离去,刚出了大帐,却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营地门口传来。守卫的士兵当即拿长枪指着那几个眼生的人:“什么人竟敢擅闯军营?”当先的英挺男子跃下马来,深邃的眸中隐隐透出一丝倦意,却只是拧了眉看着眼前这一座军营大帐。而将军大帐门口,安子陌瞪大了眼睛看着军营口那抹身影,震惊过后,猛地拉住轻尘退入了帐中:“是皇上!”轻尘本也听到了声音,却没看见来人,此时听他说出那个人来,霎时间白了脸:“他怎么会来?”安子陌眼中流露出焦急的神色,外间忽已传来震天动地的呼声:“皇上!是皇上!皇上万岁!”来不及多想,他立刻将原本搁置在一旁的士兵头盔套到了轻尘头上,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同时低声道:“跟我出去,在大帐门口跪下不要动。等皇上进帐之后,会有人带你从营地后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