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有人鄙夷地咳了声,裙角在徐惠然的眼前晃。
徐惠然抬起头来向说话的人看去,是二房老四陆璜的媳妇陈冬梅。陆家因为爷爷、奶奶还在,大房和二房没有分家,孙子辈的男男女女算一家子这样论了排行。
陈冬梅是本县典史家的姑娘。典史虽说不入流,可有实权,乡里税和徭役都归典史管。要是有人犯了事,也是典史带着人来抓。在乡下人眼里,典史是比县官还要威风的人。每次陈冬梅的父亲来乡下,村里人见了典史远远就会跪拜。
陆家没成破落户前,陈冬梅嫁进来不算委屈。可破落后,陈冬梅家就想毁婚。陆家却舍不得放弃这门亲,说要多给聘礼。陈家同意了,但陆家可拿不出更多的聘礼,主意就打到了徐惠然身上。
陆家给几个儿媳妇的聘礼,也算是公允,不给田地的就给绸缎物品。前两个儿媳妇各给了五十两银子东西的聘礼。后两个儿媳妇一人给了二十亩地做聘礼。
陆?父亲亡故后,给徐惠然的聘礼一直在陆家,就先用了这块地种庄稼。这原本也没什么,地不种还荒呢。等上年要给陆璜和陈冬梅办婚事时,就把给徐惠然的这份地挪了大半给陈家了。
等徐惠然家知道,心里憋气想过不结这门亲,但是真是看好陆?,更何况陆家一再保证日后这份地会还上,还是同意把徐惠然嫁过来。
最后给徐惠然的聘礼却成了一大叠宝钞,还有六亩的山地。前世这些让徐惠然觉得好憋屈。
看到陈冬梅特意装扮过,头上顶满了金银首饰,像把全副家当顶头上,晃得人眼疼,徐惠然又低下了头。
陈冬梅仔细打量着徐惠然。
徐惠然身上穿着衣服虽是新的,却是素色的绸缎,微曦的光线下看不出绣花来,再配上头发只挽了个髻,斜插了支鎏金的银簪,实在不像新娘子的装扮。
陈冬梅撇了撇嘴,低低说了句:“寒酸。”
她不喜欢徐惠然,原先只是嫌弃村里人把徐家说得多好,了不得样子。书香门第?屁,破落户而已。教谕哪比得上典史实在,回头让我爹多收你们税,你们就知道谁厉害了。
等昨日揭盖头时,一屋子夸徐惠然好看的话,尤其那句“还是老五的媳妇最好看”让陈冬梅听得最不高兴。
今天陈冬梅早起,仔细描眉扑粉的,就是要给徐惠然下马威的,让徐惠然知道这个家里最拨尖的只能是她陈冬梅。
徐惠然低下了头,她是新媳妇有权害羞不说话的。
上一世,陈雪梅也是这么着,因为是典史的女儿,在陆家是特殊的,不光早上不会起来做饭,就是洗碗扫地这些也从不沾手。而她心里就算再不乐意,也委屈着做了儿媳妇该做的那份。
徐惠然把手里的小木桶从井口里扔了下去。
“扑通”一声,桶到了井里。
徐惠然的身体颤了下,眼睛闭了起来。又回到了她跳井时的恐惧中。
耳边好像又听到了兴宁郡主的逼迫声,、瓦剌人的狞笑声,知府衙门乱哄哄的人声,没人管她,她只能跳井。
北方的井深。从井口下去,好长的一段路,给人有了希望,也许不会死。等人挨到水面时,冰凉的水没过身体,再残忍地夺去希望。感觉到生命一丝丝从身体里剥去,跳井时的决心也没有了,最后死去,这才是最深的害怕与无助。
那时徐惠然多希望有人能来救,哪怕是陆?也好。可知道他不会来的,果然没来,她只能死。
“小姐,你没打过水,不知道怎么打井水的。”蚕姐拉住了木桶上拴着的麻绳,荡了荡桶,打上了一桶水来。
徐惠然会打井水,是在陆家学会的。在陆家几年,她学会了不少东西,也失去了不少东西。
离开陆家,徐惠然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个想法。这世,她得活着离开陆?,带着蚕姐一起离开陆家。
“咳,你怎么不说话?”陈冬梅瞪着徐惠然。
陆?把书倒扣在桌上,听着,她的笑声很好听,有些入神。
徐惠然告诉蚕姐,以后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要吃饱。让蚕姐也告诉杜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