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画子看到了一张比骄阳还灿烂的脸。歪靠在高大院墙之外的苏乞儿已经慢慢蹲了下去,夹在腋下的碗已摆在身前,打了几个哈欠之后,他眯起眼,打了个小盹儿。
张府的门开了,听得动静,苏乞儿揉了揉眼睛,歪过头去看了一眼,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小身影。
苏乞儿没有露出失望神色,毕竟狗儿如今已是那位先生的书童了,怎能随便跑出来呢。
又打了一个打哈欠,他伸手抹了一下眼角,困得眼泪直流的他顺势一歪,将胳膊垫在头下,身子微蜷,紧靠着墙根,以日光为被,就此昏昏睡去。
姚静致对着门房笑了笑,将门拉开一条缝,抓着馒头走了出去。
门房一看,就知道这个好命的孩子要去做什么,他舔了舔嘴唇,这么大的一个白面馍,给那个要饭的可有些可惜了。
这样的白面馍,他们也就逢年过节才能吃得到,平日里也只吃些杂面馍和咸菜。
出了门之后,姚静致向西望去,苏先生每次带他来的时候,都会在那边落脚。
每次他想嘘嘘的时候,苏先生都会叫他去远处的小树林中解决。
苏乞儿带他在好几户人家的墙根下悄悄嘘嘘过,因为那些人家不给些吃的也就算了,还拎着扫帚跳出来赶他俩走。
苏乞儿告诉他,尿完了就心里舒坦了,那些难听的话就不必记在心里了,没什么用,只会让自己更不开心。
还未改名为姚静致的姚狗儿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记性太好了,那些话他想忘掉,却总也忘不掉。
他就问苏乞儿为什么,苏乞儿就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告诉他,那是因为你听得还少。
物以稀为贵嘛,看先生我,听得多了,一点新意都没有,就再也记不住了。
至于先生是不是真的忘了,姚狗儿也不知道。
张府的墙根,干净得很。
姚静致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那个身影,举着馒头跑了过去。
苏乞儿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有了一个儿子,儿子转眼就十来岁了,可他的娘子呢?他开始四处找他的娘子,终于,在梦中他见到了一个身影,他口中唤着娘子,冲了上去。
可是他却怎么也跑不动,越跑,那个身影就离他原来越远,眼看着那个滚圆的背影就要消失不见,急得满头大汗的他一低头,却发现腿上还挂着一个孩子,口中喊着“爹爹,我饿,你快去要饭去,我饿!”
情急之下,他用力一蹬,那个孩子仰头冲他哭道:“先生,我恨你!”。
狗儿?不是儿子么?怎么又变成了狗儿?
苏乞儿倏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在苏乞儿脚边蹲着的姚静致正用手指在地上比划着苏乞儿教过的那三个字。
“静致”二字他还不会写。
听得动静转过头去,他扭过头去,高兴地说道:“先生,你醒啦?”
苏乞儿揉了揉眼睛,听得声音,扭头一看,惊喜道:“狗儿!”
可见姚狗儿这身新衣之后,他向一旁挪了挪,对姚静致说道:“别蹲着地上了,才换了新衣服,小心弄脏了。”
姚静致笑嘻嘻说道:“我知道了,先生,你看,这袍子的下摆都让我挽起来了,沾不到土的。”
说完他一指苏乞儿身前的破碗说道:“先生,你看这是什么?”
苏乞儿一低头,身前的破碗中放着一个半白面馒头,那半个上面,还留有牙印,不用想他都猜得到,是狗儿啃过的。
端起碗,苏乞儿闻着淡淡的香甜味儿,苏乞儿舔了舔嘴唇,咽了两下口水,放下了手中的破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