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野隆重早就学习过大明礼仪,他低着头,快步走到大帐中央,屈膝跪倒,行了叩拜大礼,“罪臣,东瀛倭国国王源义澄特使天野隆重向大明王爷致敬!”
塞拉弗没有马上让他站起来,“天野大人,听说你是大内家的部属,什么时候直接到倭王的朝廷中任官了?”
天野隆重心中一跳,强自压住慌乱的情绪,“王爷,大内家身兼管领之职,是天皇座下最有权势之臣,朝廷自然以本家说了算。”
天野隆如此说,当然是有原因的,他认为身为使者,必须要让敌人首先意识到己方的强大,而日本人个个都相当地自命不凡,尤其处在现阶段战国混乱的年代里,他们愈加错误地认为凭借武士的豪勇,能够所向披靡,根本没有值得商榷的败绩。
不过,这番抬高大内家的话却让身坐在主位上的塞拉弗冷笑起来。
连左右两排端坐的文武大臣们也都晒然不止。
“大内家充其量不过是占有几个小县城的山匪流寇罢了,能抵挡我两卫精锐的攻击就算了不起的了!他若能够左右贵国的政局,那么更别说我麾下数十万大军了吧?”
众人大笑。天野隆重鼓起勇气,再度拜倒,“王爷,大明乃我日本之宗主国,奈何以大欺小,远来攻我?”
“你以为呢?”塞拉弗冷冰冰地回了一句。
“鄙上认为自永乐年间太宗陛下赐予我王印绶以来,藩属恪尽职守,百余年朝拜天朝上国数十次,均得褒赏。然而此次藩属一心忠诚,却得到如此攻伐,岂非大国失信于鄙王乎?”
塞拉弗听着听着,心中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他不想在外臣面前失态,只是鼻子里轻轻一哼,“贵使真是好嘴舌!倭国朝拜我天朝上国的方式恐怕不是抢劫,就是杀人吧?自洪武、永乐年以来,倭寇之害没有一天是停止过的,大明百姓被抢掠屠戮而死者已经不计其数了!这一次你们的宗设谦道还在市舶司的宴会上公然杀人,劫掠我国的高级武官做人质,杀害了一名地方都指挥级别的将军,在沿海更残忍地抢劫、屠杀了一千多名手无寸铁的平民,视大明国的律法如无物一般!如果说这就是你所谓的忠诚、所谓的恭顺,那么我也有必要做做这种同样忠诚和恭顺的事情!”
天野隆重赶紧把早已经编好的说辞讲了出来,“王爷,请您明鉴!您所说的宗设谦道,原本是内海松浦党的成员,朝廷屡次进剿不利,也是头疼得很。此次他假借我大内家通贡之名,率领其党羽前往天朝,为害当地,这件事情我家主公确实不知!此次,义兴公已经剿灭了宗设谦道的余党,命鄙人向王爷进呈大泽一健的首级。另外,我方军队还找到了被叛匪挟为人质的天朝将军袁璡,他也已经跟随鄙人到达营中。义兴公听到松浦党为乱天朝的事情,也是痛心疾首,自请责罚,我方将派人输运黄金三万两、白银八十万两以作牿军,希望王爷您大开肚量,赦免我方之无知。至于讨剿松浦党残余之事,我家主公义不容辞,必将这些贼寇缚送天朝,任由处置!”
塞拉弗听到这里,不禁仰天大笑。
“真是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到达炉火纯青的境界了,来呀!”塞拉弗大声地传进了几位手捧各色铠甲、旗帜、武器的侍从,这些人所取来的东西,有从宗设谦道的尸首上取得的大内家标志,还有夺得的大内本家旗,大内家部将宗设谦道的倭文官印,甚至还有大内家派遣宗设前往明国交易的任命书,所有的一切,无不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天野隆重汗湿重衫,他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有能力把这些东西全部找出来,这表明宗设谦道在被杀之前,是全军覆没的,并且他自己恐怕连毁掉这些东西的时间都没有,就饮恨自尽了。
“大内家武勇第一”的宗设谦道,居然被揍得如此之惨,大明国的实力,当真是不可低估!
就在他哑口无言的时候,塞拉弗微微一笑,用宛如恶魔般的声音悠悠地说起来,“你可以回去了,告诉大内义兴,让他不要急着自杀,那是懦夫的行为,我要在战场上生俘他,用他来祭奠被他的手下斩杀的无辜者的灵魂!做好准备吧,倭人!”
天野隆重根本来不及说话,就被两个壮实的大汉架出了营帐之外,天野隆重拼命地挣扎,高吼着“请听我的解释”,他还趁某位大汉松懈的时候出肘狠撞其腹部,但令他意外和震惊的是,这位老兄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任他动作,还一脸冷漠地望着他。
塞拉弗在大帐里一脚便踹翻了其中的一只铜盆,木炭漫天爆撒,划出道道绚丽的殷红。昂贵的波斯地毯马上倒了大霉,被烫得如同掉毛的癞皮狗般,一个黑洞接着一个黑洞。
“诡辞狡辩,我还没有见过比这群低级人种更加卑鄙无耻的!”塞拉弗捏住双拳,牙关咬得喀哒作响,“我一定要叫他们知道我大明军队的厉害!”
所有的将领同时抱拳,“愿随王爷、振我军威!”
“禀王爷,被倭寇掳去的观海卫指挥袁璡已到帐下!”
塞拉弗沉吟了片刻,命令传见。前段时间他在浙江大开杀戒,当然也从许多罪犯那里刑讯逼供而得知了当初浙江官场上的许多事情,浙江都司依靠市舶司也发过不少横财,袁璡这个人,同样不是两袖清风的武将。
等到袁璡进入大帐,几位原先同属武将的同僚如朱浩元,马上便被他形容枯槁的模样吓了一跳,袁璡饿得只剩皮包骨头,身上一件新的日本式衣服像套在木架子上一样,空荡荡的,他脸颊两侧颧骨高起,眼眶深凹,两只手又黑又瘦,还巍颤颤的,一看就是受过了无数折磨。
“王爷,末将终于见到了朝廷的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