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此次出兵南征,朱厚照只以“大将军”的等级来安排的,因此北京中枢行政机关成员只带了寥寥几人,六部的几名小官在一名侍郎的带领下参加了南巡,当然朱厚照并不担心朝中有人会趁机独揽大权,明朝的皇帝都有着一整套缜密的安排,即使像正德这样长期不上朝的皇帝,朝廷里发生的每一件事仍然了如指掌。
这些官员们聚在一起,他们中品秩最高的不过二品,一名兵部给事中建议说:“今局势败坏,天子不知旦夕,而宁王遗凶尚未全靖,下官以为须紧召南赣巡抚王守仁总督南京军事,征长江十六卫军围剿番蛮,务必夺回圣上。”
另一个任南京左佥督御史的长须老家伙不屑一顾地瞥了那人一眼,“说得轻巧!据报番人不过六七条船,毫发未伤间便击沉我300余船,损兵万人,再征长江十六卫有甚用处?不过是羊入虎口罢了!”
“依邓御史看,何如?”
“老夫以为,当务之急在于援救皇上,可效土木堡故事,汇书京畿首辅,令于宗室间择一成稳老练之人立为主君,用举国之力,徐徐压制之,逼使之议和为妙。”
“可是,代宗故事虽已为陈迹,却属于皇家之大禁忌。”有人提出异议,“邓御史此章由谁来上?由谁会签?”
“这个……”姓邓的老家伙左右看看,所有人都避开了他的目光,心里不由得暗恨。
想起来当年也真是惨透了,明英宗率领30万大军北上抗击鞑靼,哪想得到自己最后大败被俘,受了好多年虐待才得以返回北京,不想北京那位已经捡了麦子的皇帝也是英宗的弟弟居然立刻把他幽禁起来,皇位根本是想都不要想了,又是七八年的漫岁月,英宗终于找到机会发动了一场政变,夺回了皇权,随后马上“处理”顶替自己多年的皇帝,并且还不允许他的尸体进入北京的帝陵。
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情,当然叫这些做臣子的根本无法选择了。
尤其要命的是,当初在木土堡之变中提议立代宗的大臣,也是明朝的名臣于谦先生,最后在英宗复辟后可是死得非常惨烈啊!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如果还不懂得控制好自己的行动,那么这些官员恐怕要去做做智力测验了。
“皇帝虽生死不知,但以番人的军事行动来看,他们是要活捉圣上,好行其阴谋,索要赔款而已。”兵部另一名小官见识倒很不凡,只是讲起话来嘴臭得很,所有人都远远地扭着脑袋,嫌恶地用手掌在鼻子前猛搧,“我以为张大人说得没错,王守仁现称病在家,我们可以以五军都督府的名义签发命令,召其来控制局面,另一方面,得用八百里快马向北京告急,让杨首辅来处理此事,于论他如何处置,都与其他人无干。”
这个家伙说得兴起,还摇头晃脑,所有人无不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一阵,随后满足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回来了,“啊呀王兄真是高见!这告急之事,还是请王兄秉笔吧。”
众人正议论到紧张的关头,忽然有快马来报,“中官谷大用舟临水师府门,车驾稍顷可达。”
这里官衔和职务最高的南京吏部尚书刘春理大惊失色,立刻站了起来,“一应中官等,不是与圣上俱被掳去了吗?”
“平虏伯江彬,亦在圣上驾前,怎么没有见他回来?难道……”
众人七嘴八舌,说得都焦急起来,刘春理于是带领诸多文武职吏,前往外城迎接。
南京城里,此时已经是人心惶惶,虽然没有正德战败被俘的消息被各禁军、京直卫等严密封锁,不过响彻云霄的炮声却是让许许多多的百姓开始慌乱了,南京城虽然没有白天就关城门,但街道和市肆都被暂时关闭,道路上到处可见武装巡逻的人员,气氛非常压抑。
还没等他们赶到仪凤门,太监谷大用的车驾已经迎面过来了。众人连忙下车站在路边,谁不知道正德皇帝最宠信的就是平虏伯江彬以及这几位没鸟蛋的家伙啊?
刘春理率先迎了上去,“见过谷公公,不知陛下现在何处?”
谷大用脸色苍白,身上还穿着一套大了点的铠甲,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听到这句问话,脸上的肥肉不禁哆嗦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正常,他命令手下停住马车,在两名小太监的搀扶下,无力地走了下来,随即一屁股便坐在了早已备好的软椅上,“啊呦各位大人,你们恐怕也知道皇上大败的消息了。”
“不错,谷公公,难道说,皇上……”
谷大用轻蔑地白了他一眼,“皇上乃真龙天子,九五至尊,岂是那等没有福气的人哪?”
刘春理吓得连忙作揖,“是是是,下官,下官失言。”
谷大用脸上堆起了献媚的笑容,向旁边拱拱手,眼睛似乎在瞧着天上的主人一般崇拜,“皇上不愧是沙场里滚打出来的一员战将,他勇猛果敢,指挥若定,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仍然亲身掩护将士们徐徐撤退,不幸被俘,不过他大义凛然,无所畏惧,大呼‘贼安敢加斧刃于朕乎’?终于使酋首震动拜伏,自愿投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