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盟友都是拿来卖的,近代尤甚。孙氏政权能够立足于江东,在这方面也没少下功夫,吴侯见识得多了。
然则他这回倒是真的误解了益州局势。
益州军的大规模集结虽然缓慢,但对于汉中的行动,其实正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之中。其中最关键的一环,甚至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就在孙权和诸葛瑾在江上对谈的时候,身为大司马刘备麾下两位军师将军之一的庞统,带着几名随从,正在山道旁边一处空阔台地休息。
此时天色方黯,坐在山间仰望天空,只觉薄云如轻纱摇摆,带动星光闪烁,苍茫群山间,有烧牛马粪的浓烈黑烟蒸腾而起。山风吹不散黑烟,落在被汗水洇湿的衣袍上,却让人立刻赶到寒冷。
攫欝攫。庞统忍不住连打了几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随即身边的低矮树丛里,有两只野兔被吓得奔跳逃走。而远处夜色中一对对幽暗的绿色眼睛随即被野兔吸引,向着那方向快速移动过去。那些应该是豺狼或狐狸吧,或许庞统等人恰巧在它们觅食的猎场落脚了。
庞统又注意到,在道路对面,原本应该是一片麦田,但现在已经完全荒废了,只留下高低的田埂隐约可辨,而田间全是荆棘。他不禁轻叹一声:“此地离开关城才两百里,周围就荒凉到了这等地步。”
“去岁以来,武都太守苏则招抚流民百姓数千家,聚于下辨。而下辨周围的土地,或者抛荒,或者归属羌胡渠帅了。”一名英气勃勃的铁甲将军站在庞统身边,向他解释道:“此举实属无奈。我们的老朋友最近不断聚集武都阴平等地的羌胡部落,他们又时常去掳掠百姓,盗割良田,百姓惟有聚集自保。”
庞统微微颔首。
他和魏延都明白,为什么羌胡部落会不断聚集。某种角度来说,武都和阴平两地的乱局,正是庞统、魏延两人参与缔造的。
厺厽妙笔库厺厽。只不过,羌胡实在野性难驯,明明玄德公已经给付了足额的粮秣,他们对汉家百姓的侵夺却仍不停止……此等作为,迟早有加以惩戒的时候。m。戅。明明是一支走投无路的孤穷之军,兵不过数百,安敢如此桀骜?当时黄忠、魏延等将无不恼怒,打算动用重兵追剿,必要使之为后来者戒。然而正当众将整军的时候,庞德单骑折返,带来了他主君的信件。
众人见信大惊失色,这才知道马超竟然装作一个小卒混在骑队之中离开汉中,此时已经抵达武都郡境内了。
都说马超是狡虏,可谁也没想到此人竟然狡诈到这种程度。以其智勇、威望,一旦进入羌胡部落的势力范围,那真如龙游大海,再也无法控制。
众将俱都沮丧,回营书写军报,诚惶诚恐地向玄德公请罪。
出乎意料的是,玄德公居然并不责罚,反而安慰诸将说,这是有心算无心的局面,吃亏实在难免。他又另外遣使者随庞德深入武都,向马超致书慰问,大谈你我都是汉家臣子,正该齐心协力,以前的小小抵捂,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在益州局面底定之后,玄德公更前后数次遣使至武都,向马超馈赠了大量军械和粮秣。其中一次,甚至还有军师将军庞统本人亲自出面,与之结下一个密约。
时隔数月,庞统以军师将军的身份亲临武都,便是为了提醒马超,两家履约的时候到了。
“怎么还没来?”魏延有些急躁:“这厮根本就是条仰人鼻息的狗,还敢如此托大?”
庞统觉得魏延似乎有点紧张。他笑了笑,没有接话,转而向扈从们道:“再加些柴薪,莫要让狼烟熄灭。”
话音未落,道路前方有闷雷般的蹄声响起。群山间的飞鸟被啼声惊动,惊恐地扑闪翅膀飞入深黯的天空中。原先追逐野兔的狼群也发出慌乱的悲鸣,从庞统等人身前奔过,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来了!来了!”魏延反手按住刀柄,向左右喝道:“将士们戒备!”
片刻之后,数十名骑兵出现在魏延的眼前。
为首一名骑士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然而眼神冷得像是寒冰,似乎完全没有将玄德公麾下的重臣放在眼里。他看看庞统,再看看如临大敌的魏延,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
而庞统洒然往前几步,向那骑士微微颔首:“数月不见,马将军风采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