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来此已经几天了,他仍然觉得这一切美好得令人难以想象。
蒋琬微笑着站在一边,耐心等待着,没有打扰周虎的感慨。这几日里,他已经深深感受到了这些淮南人士们对安定家园的渴望;或许正因为他们经历过太多的颠沛流离,所以对安定的追求才愈发超常吧。
过了半晌,周虎才从深深的情绪沉浸里惊醒过来,他小跑过来,向蒋琬连连告罪。
蒋琬笑道:“左右无事,我们走回县衙吧?”
周虎连连点头:“甚好,甚好!”
城墙下方本来搭建着很多棚子,刚被统一拆除,恢复成宽阔的道路。一行人便沿着城墙往县衙去,天色渐渐黯淡,有随员点起了松明火把照亮。
与他们一个方向的,有些是带领民伕的小头目,认识蒋琬,也认识周虎。他们对蒋琬比较敬畏,但对周虎很亲切,于是经过的时候就和他打个招呼,说上几句。
周虎一个个应付着,还抽空向蒋琬解释:“很多这样的小头目,都是因为受伤才退役的老卒。小郎君说了,他们都是有功之人,不能慢待了,以后可以让他们担任里吏甚至乡吏。”
正谈说间,远处陶威带着一行人匆匆过来。
陶威也是雷远的扈从出身。此前在灊山中,他在张辽手下受了重伤,直到这时候才渐渐恢复。抵达乐乡以后,雷远要求他尽快勘测乐乡县城周边的环境,开始筹划建设必备的哨卡和隘口。陶威以前家在彭城,几代都是吏员,心思素来比他人细密些,因而做这些庶务,倒很是得心应手。
陶威向蒋琬躬身行礼,又和周虎闲聊几句。
陶威的队伍停在对街稍远处,周虎见到其中有个高大的人影,忍不住问:“这就是樊宏托你照顾的那个蛮子?叫什么叱李宁塔的?”
“正是此人。”陶威叫得一声苦也:“这厮的力气倒是大,比牛马还能干活。但是太能吃了啊,每顿都如虎狼也似,恨不得把锅底舔个罄尽……有他一个在,整队的人都吃不饱饭,这该如何是好?”
周虎大笑,蒋琬也忍俊不禁。
正在这时,忽见叱李宁塔叫喊着什么,从道路的对侧跑了过来,挥手连连比划着。
“这厮怎么了?发疯了吗?”陶威笑道,正待喝令叱李宁塔老实些,却见这蛮人大汉还满脸紧张神色地指着城墙的方向,像是在示意。
陶威猛然回头。
在他们身后的位置,正好是破旧城墙坍塌的一处。这段墙体整个崩解了,留下了大概两丈多宽的缺口。过去梁大的下属们干脆将这里当城门使用,蒋琬昨日才令人抬了两排木栅栏过来,将之勉强封堵着。
这时候,透过栅栏间的空隙,陶威看到城墙外侧的灌木枯草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戒备!戒备!”陶威猛冲几步,把蒋琬和周虎推倒。
夜色之中,有轻微的飕飕破空之响,一掠而过,他觉得腰侧、肩膀几处疼痛。
中箭了。谁也没想过会在自家城池里遭到箭矢袭击,因此陶威没有披甲,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一阵箭矢洒落,他身边顿时伤了几个人;还有匹战马被惊吓了,疯狂地跳跃嘶鸣起来。
陶威反手拔出刺在肩膀的箭矢,只见箭杆歪斜;箭头刺入不过寸许,是一片磨尖的骨片:“是蛮夷!蛮夷来袭!”
袭击发生在傍晚的城池之中,实在突然,路人猝然受惊,有些人根本没反应过来,而大部分人立即喧闹着四散奔逃,乱做一团。
“都没事吧?”陶威提气高声问道。
“没事!没事!”周虎已经贴着体面爬到了很远,正竭力把一名小腿中箭的同伴拖到马厩后面:“伤了一个,不过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