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宛如一块巨石落在了水榭中的傅温书和水榭外的长安心上。 长安早知萧明彻这两日火气有些大,每日起来亵裤和床单都是污的,隐隐约约猜到跟沈雨燃有关,却没想到太子殿下头一回做春梦竟是因为沈雨燃。 傅温书就更不必说了。 今日来东宫之前,他只以为萧明彻一心一意地对待徐宛宁,即便春宵一梦,梦见的自然也会是徐宛宁。 然而今日来了东宫,萧明彻非但说起了另一个女人,还说他从来没梦到过徐宛宁?! “殿下是说,春宵一梦中,宛宁姑娘从来没出现过?” 萧明彻沉默。 显然是默认傅温书的说法。 水榭中陷入了一种奇怪的静默。 傅温书动了动唇,终归是什么都没说。 良久,萧明彻苦笑道:“温书,你说,孤该怎么办?” 傅温书认真地想了想,“殿下是想怎么样呢?是想克制住自己的想法,不让自己继续做这样的梦?” “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梦?” “不能,”傅温书笑了笑,“殿下不希望自己喜欢这位夫人吗?” 萧明彻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好一会儿,轻声道:“你知道的,孤很早就下定决心要娶宛宁的,一生一世对她好?” “臣并不怀疑殿下对宛宁姑娘的决心,只是臣有些奇怪,殿下怎么会没有梦到过宛宁姑娘?” 萧明彻敛眉:“宛宁,她对孤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只是……” 傅温书并未催促着萧明彻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坐着,脑中飞快地捋着今夜听到的所有事。 太液池上吹过来的风,比初时凉了许多。 “孤不知道该怎么说。宛宁,很重要,孤愿意一辈子保护她、呵护她,给她一切她想要的东西。但是……” “但是沈雨燃……孤只想……只想……” 萧明彻转过头,望向黑漆漆的太液池,轻轻吐出三个字。 “占有她。” 傅温书的瞳孔在瞬间放大,又很快恢复如常。 萧明彻苦笑道:“孤看起来是不是很可笑?” “自然不是。”傅温书认真地想了想,“其实这种感觉臣也有过。” “哦?” “殿下还记得那年臣的兄长带兵去戍边,臣跟随他一路去了西疆,还去了关外游历了三月。有日臣遇见了一支商队,商队中有一个骑着骆驼的少女,她骑得是罕见的白骆驼,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少女留意到臣的眸光,揭开了脸上蒙着的紫色丝巾冲臣笑了下。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臣一直没有忘记过她。” “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记得那位萍水相逢的边塞少女,但依旧有自己的心上人?” 提到心上人三个字,傅温书脸色微微一变。 “臣是来为殿下分忧的,不是让殿下打趣的。” “罢了,你继续说吧,若说得不好,孤还要继续打趣。” 傅温书颇为无奈,却拿萧明彻毫无办法。 “臣的意思是,人皆有爱美之心,遇到特别美的人、特别美的画、特别美的酒,都会生出占有之心。但这种占有之心,往往只是一时冲动,不能长久。” “此话怎讲?” “当初臣亦为那位少女揭开面纱露出的容颜心动,接连几日都在想她,甚至有冲动去找她,带她回京城。不过几日之后,这种念头便淡了下来,再后来,偶尔想起,心中亦无波澜了。” “所以?” “所以殿下不必急着去想对那位夫人、那位沈夫人是否动心,且把沈夫人抛开,便以一个月为限,这一个月内,殿下不要见沈夫人,身边的也不要提沈夫人,若一个月后,殿下对沈夫人再无绮念,此事便了结了。” 但若是一个月后,他还是想着她…… 傅温书没有把话说完,萧明彻也没有再追问他。 聪明人之间讲话,不必把事事都说得那么细。 “知道了。” 长安虽然站在门外,但汀兰水榭四下静谧,里头的说话声音一字不漏地飘进了他的耳朵了。 他心道,果然还是该找傅大人来,他这无根之人,哪能为殿下排解情爱之事。 这一想,心中又莫名惆怅。 “长安。” 萧明彻在水榭中喊了一声,长安即刻警醒,恭敬走了进去。 “奴才在。” “方才傅大人的话你都听见了。” “奴才都听见了,往后这一个月,奴才不会让沈夫人再靠近琅嬅宫,也不会在殿下耳边提起沈夫人。” 事情吩咐妥当,萧明彻一直紧绷的眉宇终于松弛了下来,又跟傅温书喝了好几杯。 温酒下肚,两人又说了不少话。 萧明彻道:“今日孤说了这么多,是不是该说说你烦心的事了?” “臣?”傅温书有些惊讶,却装傻道,“臣并无烦心事。” “得了吧,孤一见你的模样,便知道你在琢磨什么。” 傅温书苦笑,静默了好一会儿,方道:“臣听说,陛下和娘娘近来在为荣安殿下挑选驸马。” “不错。” “可知挑中了哪一位才俊?” “父皇是相中了几人,不过荣安一个都没有看上。” 萧明彻话音一落,傅温书的唇角扬起了一抹微不可闻的微笑。 当真是…… “下月孤的生辰,你也来东宫热闹热闹。”萧明彻看着傅温书,眸光意味深长,“荣安这些日子一直在为孤筹备生辰宴,颇费了一番功夫。” 傅温书从来没有说过。 但萧明彻知道,傅温书的心上人,是他的妹妹荣安公主。 傅温书眼眸沉凝,但并不锐利,仔细看着,竟有几分温柔。 “臣遵旨。” 萧明彻在心中一叹。 傅温书为人正直、善良,又聪明、勤勉,出身极好,可谓是驸马的理想人选,可偏偏,他的样貌不够突出。 他知道好兄弟的心思,私底下在荣安跟前旁敲侧击过好几回。 荣安对傅温书就像对兄长一样,并未男女之情,她心心念念的驸马,必须是世间罕见的美男子。 所以萧明彻未曾戳破傅温书的心意,贸然撮合,生怕强扭的瓜不甜。 能帮的,也只有让他们多见几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