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里?”盛沐沐从车里下来,看向身侧男人。祁默眉眼平静,声线却平添一抹怅然,“嗯。”两人面前是浮雪山公墓正门。浮雪山公墓建在雪山半山腰。因为山顶常年覆盖着雪,山下绵延翠绿,被自然分割成两种景色,像是天上和人间,因此得名。太阳跃出云层,照在昨日被暴雨冲刷过的大地,空气中飘浮着泥土气息。耳边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周围行人三三两两,大多步履沉重。一缕疑惑悄无声息爬上盛沐沐心头。他为什么带她来这里?什么人葬在这里吗?公墓的台阶很长,盛沐沐跟在他后面往上走。男人刻意放慢了速度,迁就她的步伐。没多久,在一座墓碑前停下。祁默从大衣口袋拿出似乎早已准备好的手帕,弯腰擦拭墓碑。随着灰尘被擦干净,盛沐沐终于看清墓碑主人的照片。她叫顾晚。照片上,面庞清秀动人,眉似柳叶,樱唇琼鼻。唇角微微勾起,笑容有引人怜惜的魅力,又如清风拂面,让人感到舒适。盛沐沐:“她是?”祁默应声回眸,两人视线相撞时,她看到他眼底一抹黯色。“她是祁少白的母亲。”盛沐沐微怔,眼睛微微睁大,不敢相信地仔细看向墓碑。齐聚文学根据墓碑上刻的字来看,顾晚死在了她的二十岁,花一样明媚的年纪。盛沐沐之前知道祁少白母亲早亡,却没料到,会是这么小的年纪。才刚刚过法定结婚年龄啊。不等她理清头绪,听到身侧男人低沉晦暗的嗓音传来:“她是我姐姐。”盛沐沐脑袋“嗡”地一声。一瞬间接收到的信息量有些大,不知如何接话。红唇微张,茫然凝视他深邃眼眸。祁默眸色逐渐收紧,低醇的嗓音有些沙哑:“祁少白不是我亲生,他是顾晚…也就是我姐姐的孩子。”盛沐沐震惊不已,一双眼睛加速眨啊眨,暴露出心底波澜。就当她以为这是她听到最惊人的消息时,祁默下一句话,再一次冲刷着她的认知。“她去世后,为了把祁少白接到身边,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我将年龄改大了六岁。”盛沐沐恍然大悟。沉在心中许久的疑团,拨云见日,终于揭开。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祁默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三十八岁。也明白了为什么从前在网上搜索他资料的时候,写着在他刚刚成立公司那几年,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是啊,以他真实年龄,只年长祁少白十五岁而已。十五岁怎么可能会有儿子。若要成为祁少白的“父亲”,他只能等年龄更大一些,面庞更成熟些,才能顺理成章出现在媒体面前,公开祁少白这个“儿子”。盛沐沐还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你姐姐姓顾,你却……”话说一半,她顿住。恨自己嘴快,不该问这么多。他们只是协议夫妻,她有什么立场去探听他的秘密呢。她抿了抿唇,干净通透的双眸定定看向他,温柔微笑:“抱歉……我……”不等她说完,祁默视线缓缓移向远处,长睫敛住眸光,沉声:“没事,不用抱歉,今天带你来这里,就是想把祁少白的身世都告诉你。”与其让她从别人口中知道,不如他亲自说。这是他的性格。直接,不转弯。祁默:“我被祁家收养,才改姓祁…”盛沐沐闻言心脏倏地一紧,怔怔愣住。直到随他坐到长椅上,听他娓娓道来那段遥远的记忆,心绪仍久久不能平静。……顾晚和祁默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她年长他五岁。祁家父母因不能生育来到孤儿院,一眼看中了当年才六岁的他。那时的祁家,并非富裕家庭,没有余力再领养多一个。那时的祁默,也没有和大人讨价还价的余地。顾晚自小体弱,唯一的亲人是祁默,看到弟弟能被养父母接走,比她自己离开孤儿院都开心。之后,尽管分隔两地,很少相见,姐弟两人依然保持着书信联系。顾晚十八岁成年,考入大学,终于离开孤儿院,有了崭新的生活。她善良,温柔,在新的环境中很快交到朋友,课业上也十分出色。故事到这里。两人生活本应在各自的道路上越来越好。盛沐沐怎么也想不到,后来的发展会急转直下……刚进入大学的顾晚,青春明媚,对未来充满希望。直到因一次校外实习机会,认识了那个男人。从此,生活轨迹彻底偏离预定轨道。她义无反顾爱上了那个大她十岁的男人。起初,在她寄给弟弟的信中,字里行间充斥着被爱情滋养的幸福。但好景不长。男人妻子找到学校,闹得沸沸扬扬。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他有家庭。被男人妻子这么一闹,书自然是没法继续念下去,她离开了学校。在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男人一走了之。抛下家庭,也抛下了她。顾晚从小身体就不好,容易生病。经历这件事,人更像是泄气一般,垮了下来。便是在那最不适合的时候,她查出怀有身孕。她还没能从男人离开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固执的认为,他有苦衷。期盼他终有一日会回来。回来认错,回来找她。故事最后潦草收场。顾晚在生下儿子后,身体情况愈来愈差。没能熬到孩子满月,离开了人世。……祁默面色平静,冷冽的侧脸与远处冰雪混为一体。语气中听不出惋惜,也听不出恨。他不再是当年在病房门口的抽泣的十五岁少年。从姐姐离世那天起,他注定要学会一夜长大,成长为参天大树。保护姐姐留在人世的最后一抹痕迹,祁少白。望着男人冷硬锋利的侧颜,盛沐沐嘴唇蠕动。她很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安慰。垂眸的瞬间,她看到他指尖微微颤抖。心中五味杂陈,一颗心被人揪住。那样高高在上,沉默威严的男人。即便是心中盛满怒火与悲恸,亦不愿展于人前半分。在盛沐沐的印象里,他寡言,能用一两个字表述清楚的事,绝不会赘述半个字。这是第一次,听他讲这么多话。也是她第一次,在这个脊背永远笔直,仿佛什么都压不垮的男人的脸上,看到几乎算是“萧索”的神情。他转头,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她听到他低哑的声音。“我没能扮演好一个合格的父亲,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