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在京城闹腾了大半年的粮草一案终于有了结果,因为涉案人员众多,而且还牵扯到贪墨税银和救济款,加上脏银流向直指通敌叛国,且还证据确凿。于是该坐牢的坐牢,该流放的流放,该充奴的充奴,该发卖的发卖,着实喧嚣了好一阵子。但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被判了死刑的那些人,首当其冲的就是前丞相陆钊。跟陆钊一起问斩的还有十数人,行刑当天更是围得街道水泄不通,等囚车抵达刑场的时候,囚车中的人已经被无数烂菜叶子和石头泥巴掩埋,脏得衙役都有些嫌弃看。陆钊迎着百姓的谩骂走上刑场,内心经过无数次的歇斯底和不甘谩骂后,最终变得如同死水一潭。都说成王败寇,他如今败得彻底,最后那一刻,他抬头望向宫门方向,面容极尽嘲讽。朝堂之中,权力至上,如他陆钊这般的人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也不知下一次,王位上那个人是不是还有这样的好运气。随着斩刀落下,一代枭雄如陆钊,终于在无奈和不甘中落下了帷幕。像这样的罪人是不配得到厚葬的,只有一张破席子扔到乱葬岗,被野狗吞噬也好,自然腐烂也罢,从来不会有人去关心在乎。但这日行刑之后,城外乱葬岗下有一队人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一辆破马车,双方见面后,破马车上的人就笑着迎了上去。“人都在这了,一个不少。”车夫谄媚的望着对方,那人也不说话,只是丢了个荷包过去,车夫慌忙接住,掂量完之后笑容就更大了。“谢谢大人,那这个车子和人就烦这了,小的先行告退。”车夫说完转身就走,像是怕走完了就走不了似的。给荷包的人也不在意车夫离开,而是挥手让人去破马车上搬东西,血污糟粕中把人头和尸身都裹成了一团,翻看的人皱眉回头喊了声。“都分不清了怎么办?”人头和尸身那个才是一起的,谁也说不清,毕竟都是囚衣,唯一能确认的大概就只有那张脸了吧!“……不管了,拉走,一个大坑全埋了,反正也没说要碑铭。”领头的人皱眉想了想,随意挥手说完,于是一行人驾着破马车折道而走,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没有人知道这些尸身最后都埋在了什么地方,却终归是入土为安了的。“阿嚏!”陆肆月站在门口突然打了个喷嚏,萧夷陵还没来得及低头询问,眼前的山门却突然被人想打开了。“月姐姐!”门内的小道童看到陆肆月之后瞪大眼睛,笑容满面的跑了出来。“是鱼儿啊?今天你守门吗?”陆肆月抬头望着小道童。“是啊!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啊?”鱼儿是个活泼的孩子,看到陆肆月追问的同时,而已小心翼翼的望了眼对方肚子。月姐姐有了身孕的事情,武仪观上下都收到了消息,所以对于陆肆月这个时候上山更是觉得奇怪,却也没忘记把人往观里引。“快快快,先进去再说话,可别冻坏了。”鱼儿伸手要拉陆肆月,结果却落了空。抬头望着皱眉的萧夷陵,鱼儿也同样皱眉打量了对方一眼。成亲的时候就没见过人,后来回门也没见过人,之后就更不要说了,鱼儿不认识萧夷陵。“这是我夫君萧夷陵,你叫他萧大哥就好了。”看鱼儿皱眉戒备,却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陆肆月笑着介绍到。“哦!就是那个姐夫啊!”鱼儿恍然应声,然后又笑着跑到前边带路。“我得罪过她?”萧夷陵还是第一次被人无视,所以负责陆肆月进门的时候低声询问。“不是。”陆肆月好笑的抬头望着萧夷陵。“是你得罪过我。”陆肆月的话让萧夷陵望着她很是无奈,却也想起了前因后果,倒也不难理解,所以看到武仪观里的道童对自己态度冷淡,倒也没在意。“师父呢?”陆肆月问走在前边的鱼儿。“跟敬儿师兄在房里悟道呢!”鱼儿说的随意,陆肆月却觉得好笑。“就他们两个啊?”悟道吗?怕不是又在给敬儿上私课吧!毕竟以后是要继承衣钵的人,陆肆月在心里想着,脚步便快了不少。“小师姐走了以后就这样了。”鱼儿随口应和,把陆肆月带到房门外之后,就转身去泡茶了,只留下萧夷陵扶着陆肆月站在门外。“我在外边等你。”萧夷陵说。“好。”陆肆月也不强求,望着萧夷陵笑了笑,然后转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大师姐!”敬儿看到陆肆月的时候瞪大眼睛,满脸喜悦。“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师父法圆看到陆肆月的时候皱了皱眉头,上下左右把人打量了一遍,看对方面色红润,穿的也厚实,稍微安心了一些。“当然是想师父您了啊!”陆肆月笑着回应,走到法圆身边落座。“我去泡茶!”敬儿来回望了陆肆月和法圆一眼,觉得两人应该有事要说,便找借口想跑了出去,顺便把门关严实,免得里边热气跑出来。路上碰到鱼儿端着茶过来,敬儿顺便把人又带走了。屋子里暖洋洋的,陆肆月脱了披风后,拿过法圆递给她的白开水抿了一口。“那人死了。”陆肆月垂眸望着手里的杯子低声说。“……!”法圆动作一顿,抬头望向陆肆月。屋子里的事情外人无从打探,萧夷陵尽职的守在院门外,任凭那些调皮的道童偷偷打量,然后悄悄议论,他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只是偶尔会望一眼房间方向。好不容易等到陆肆月走出门,萧夷陵急忙迎了上去。“说完了?”萧夷陵扶着陆肆月问道。“嗯!”陆肆月应声,萧夷陵却忍不住皱眉扫过对方眉眼。“你哭了!”萧夷陵有些不满,孕期落泪是很容易落下眼疾的。“师父哭的比我多。”像是有了对比,自己这个就不算什么的语气,让萧夷陵很是无奈的望了陆肆月一眼。“走吧!”瞧着萧夷陵这副模样,陆肆月就忍不住嫣然一笑,然后牵着人往外走,脚步难得的有些雀跃。“夫人!”守在外边的司墨看到陆肆月和萧夷陵时,笑着喊了一声。“东西都准备好了?”陆肆月望着司墨问。“都在这了!”司墨把手里的篮子往前送,待到陆肆月接过之后,她又想起什么的说道。“对了,刚才有个小道童,拿了一个小酒瓶过来,奴婢说东西都准备齐了,她却还是坚持把瓶子留了下来,奴婢给您放到一起了。”“嗯!知道了,你去歇着吧!”陆肆月听到后嘴角笑容更甚,留下话之后拉着萧夷陵就往后山走。“是什么酒?”萧夷陵跟在陆肆月身边,顺手接过了对方提着的那个篮子看了一眼。“好酒!”陆肆月颇为得意的昂头,那小模样看得萧夷陵忍俊不禁。“自己酿的?”萧夷陵提着篮子凑近嗅了一气,然后微微皱眉。都是香烛纸钱的味道,酒水的味道基本没有。“呵呵呵呵!”被萧夷陵的样子逗笑,陆肆月眉眼弯弯的望了对方一记没说话。等萧夷陵带着陆肆月在林中飞梭,终于落在一片白雪皑皑的山坡时,陆肆月这才揭开篮子上的遮盖,把里边特别显眼的酒瓶子拿出来塞给萧夷陵。“喝吧!”陆肆月说完就往山坡上那棵已经只剩枝干的树木走去。接过酒瓶的萧夷陵眉一挑,打开盖子后扑鼻的就像醇厚却不逼人,喝了一口竟然全身都暖洋洋的好似枯木逢春。果然好酒!萧夷陵嘴角含笑的望向前方,迅速的追上了陆肆月的脚步。“娘,我来看您了!”陆肆月蹲在墓碑前,伸手轻轻的拂过碑文。“冷!”萧夷陵皱眉,握住陆肆月的手后把篮子递给对方,自己动起手来拂落碑文上的落雪,眨眼间就把坟头打扫得干干净净,叫陆肆月瞧着忍不住轻笑出声。萧夷陵回头望了陆肆月一眼,脱下自己的披风垫在一旁,然后让人乖乖坐上去。“我来就好,你跟娘好好说说话。”萧夷陵安顿好陆肆月,就把篮子里的东西都摆了出来,然后恭恭敬敬的点了香插在坟头。陆肆月就这么定睛看着萧夷陵把一切都做完,还很认真的跪地磕了三个头,顿时眼前模糊一片,让回头的萧夷陵吓了一跳。“怎么哭了?”刚刚才哭完,现在又哭,萧夷陵一脸无奈的给陆肆月擦拭眼角泪水,真是拿这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呜呜呜呜!”陆肆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她就是忍不住。“好了,不哭了,让娘看了笑话。”萧夷陵抱着陆肆月轻轻安慰。“不是说有很多话要跟娘说吗?说完我们还得赶回去呢!外边冷,待久了娘也会心疼的,嗯?”萧夷陵侧头轻轻吻了陆肆月一下,后者埋首在她怀里磨蹭了一阵。“什么?”萧夷陵似乎听见陆肆月在说话,却没听清。“你以后不可以再要其他人。”陆肆月哽咽着嘀咕,听得萧夷陵一愣。“只能有我一个。”绝对不能像她父亲一样,趋炎附势的宠妾灭妻。“呵呵!”萧夷陵听着忍不住轻笑出声,结果被陆肆月抬头狠狠瞪了一眼,她说的这么认真,这人笑什么呢?“你还笑?!”看萧夷陵笑得有些停不下来,还一脸戏谑的望着自己,陆肆月恼羞成怒的红着脸给了对方好几下拳头。萧夷陵一点都不在意那几下,反正不痛不痒,他只是轻轻拥着陆肆月,在对方耳边小声的说了句什么。下一刻,陆肆月红着脸埋进萧夷陵怀里,山岳无声,自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