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虽然是仲春时分,天气已经暖和了不少,但是这山谷里头湿气重,还是有几分湿冷。楚和靖本来就没穿多少衣服,趁沈宜安睡着以后,又总是将外袍脱下来给她盖着。那天夜里,到底是发起烧来。沈宜安还是睡着睡着忽然感觉自己摸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下意识就靠了过去,缩在了楚和靖身边,只觉得十分暖和。可是刚睡了没一会儿,她忽然就惊醒过来。“楚和靖!”她翻身起来,推了他两把,“楚和靖你醒醒!”楚和靖哼哼了两声,想要睁开眼睛来,却根本没有力气。“楚和靖,你快起来,别在这里睡,快起来。”他用叶子在石头上给沈宜安铺了一张床,这几天她都是这么睡的。每次他都不和她在一起说,说是男女授受不亲,走得远远的,但其实每次他都会在她睡着以后折回来,将外袍脱下来给她盖着,自己则靠在旁边守夜,为她驱赶蚊虫,等到天快亮了,再到旁边找个地方去眯一会儿。今天风更凉了几分,他又接连熬了几个晚上,到底是发起烧来。沈宜安的腿使不上力气,跪在地上拼尽全力才将楚和靖给推到了石头上躺着。她这几日已经好了一点,只是嗓子还有点疼,还有些咳嗽,但是烧却退了大半,身上也有力气了。沈宜安将楚和靖的外袍给他盖上,又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给他盖住。她细细地为他掖好衣角,不叫凉风灌进去。“冷……”纵然如此,楚和靖还是忍不住发抖。他挣扎着将衣服掀了起来,然后瑟缩成一团。“楚和靖!”沈宜安又赶紧将那些衣服捡起来给他盖上,可是他动个不停,沈宜安没有办法,只能将他抱住,两个人一起瑟缩在那块石头上。楚和靖身上滚烫,倒叫沈宜安也觉得暖和了不少。被沈宜安抱住以后,他也老实了起来,鼻子轻轻动了两下,像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又将沈宜安抱紧了几分。“沈宜安……沈宜安……”他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一直喃喃念着她的名字。他身上滚烫,呼吸间的热气也很烫人,尽数喷洒在了她的锁骨上,沈宜安不知为何,忽而鼻子有点酸。“沈宜安……沈宜安……”他像是一只丢了心爱之物的小兽,一直在呼唤个不停。沈宜安缓缓抬起手来,终究是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低声道:“我在。”像是感知到了她的回应,他迅速将她抱紧,甚至勒得她有点喘不上气来。也不知道他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那一刻,楚和靖满意地吐出一口气来。像是找回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再也不要分开,再也不要失去。“小安……”楚和靖又在她的脖颈处蹭了蹭,“我爱你……”像是有一道惊雷在沈宜安的脑子里炸响。她忽然响起,那次床笫之间,楚和靖也是在她耳边,低声唤了一句小安。那时候她还在想,他唤的一定不是她。他恨她入骨,怎么会这么亲昵地叫她?可是这一刻,她却忽然犹豫了。夜色昏暗,纵然离得这么近,她低头的时候,也看不清楚和靖的脸。她忽然想将他摇醒,问一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到底还是没有什么动作。她只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她脚底升起,然后蓦地蹿到头顶。楚和靖发着烧,身上滚烫,可是她却还是忍不住发抖。楚和靖,你这句“我爱你”,是对我说的吗?沈宜安轻笑一声,两行清泪缓缓落下。楚和靖,你知道我等一句我爱你,等了多久吗?六岁初见,我就对你倾心。十五岁及笄,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可是我放出话去,我沈宜安,非你不嫁。我等了你十几年。我再也没有一段从懵懂到青春的十几年,去爱另外一个人。我人生中最为光辉灿烂的十几年,全部都用来爱你了。楚和靖,你知道吗,我曾经种过一盆花,花匠告诉我,只要连晒三天的太阳,它就会发芽,然后开出这世上最美丽的花。我像是捧着心肝宝贝儿一样捧着它,将它放在床头,日日守着。可是,偏偏那时候,连下了八天的大雨,大雨过后,才见太阳。那天的彩虹真美啊,衬着后头的蓝天白云,美得叫人无法呼吸。我想,如果我的花发了芽,又开了花,这一副景象,该有多好看。可是那颗种子它太久不见阳光,已经腐烂了,再也不会开花了。楚和靖,种子在该发芽的时候没有等到太阳,哪怕以后太阳带着彩虹一起来,也不会有用了。沈宜安微微合了眸子,任由泪水缓缓垂落。楚和靖迷迷糊糊间仿佛感觉到有什么清清凉凉的东西落在了自己脸上,可是他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两个人就这样抱了一夜,于睡梦之中,沈宜安仿佛又听到楚和靖说了些什么,只是她也没有醒来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沈宜安忽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缩在了楚和靖的怀里。她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烧好像已经退了点。她探手入楚和靖的怀,摸出了火石和火折子,然后轻手轻脚下去,又将那些衣服重新给楚和靖盖好。她捡了点柴火,想着生个火堆,叫楚和靖烤一烤,大约能好得快一点。楚和靖睡了一小会,下意识伸手过去想要抱住什么,却摸了个空。他翻身起来,见自己身边多了一堆火,火焰跳动,让他感觉身上也暖和了一点。可是沈宜安却不见了人影。“沈宜安!”楚和靖一开口,喉咙处就一阵剧痛,他咳了两声,却没得到什么回应。“沈宜安!”楚和靖瞬间急了,抓起衣服就踉跄着起身,四下看了看,又喊了几声。周围一片寂静,唯有虫鸣声间或回应他一声。不安瞬间将他笼罩起来。沈宜安……是走了吗?楚和靖强迫自己不要这么想,可是这个念头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