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酒儿背着手看向窗外不言语。
她自然听得出席薇言语中的关切,恍惚间身后那人仿佛变成了还在圣教时的阴幸,她也是一般关切地替她出谋划策。唯有真正爱护你关心你的人,才会从你的角度一点一点地替你分析利弊,会既维护你的面子又把你的不妥全盘指出。
只可惜,她过去很少听阴幸的;现在,她也不会听席薇的。
“学姐。”仇酒儿转过半圈,侧身对着席薇缓缓道,“我不会放弃苦痛祝福的。”
席薇的性子本就急,她耐着性子给仇酒儿讲了半天,本以为仇酒儿多少会听进去一些,哪想到仇酒儿上来就是这一句话。
火气噌地就冒了出来。
“学姐,你别气。”仇酒儿笑笑,犹豫了一会儿后继续道,“我并非特意和学姐分得清,只是我真的没那么长久的未来可以抵给学姐。先前学姐说修苦痛祝福十年后必然一事无成,我心里就想着我还未必能活过三五年,何必非要去考虑十年后的事情。修炼法门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三年的时间,不管修炼什么都是差不多的。况且我看到苦痛祝福的武技时心里就喜欢得很,人生在世难有这么一见钟情的东西,修了就修了吧,我不想放弃。”
就像仇酒儿那日在秘宝阁里看到的扉页上写着的——
汝予吾苦痛,苦痛予吾祝福。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伊尔黛努力了近十年,一事无成;如今若真能吃苦就变强,那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苦痛祝福,这四个字就像是仇酒儿的命中注定,一看见便移不开眼,不修炼就容不下其他了。它与仇酒儿的‘路’是那样契合,又仿佛是仇酒儿十六年人生的写照。这样的武技法门,她放不了手。
席薇这边一听这话就愣住了。仇酒儿这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听出了一种命不久矣的哀叹?
席薇赤着脚咣咣地踩在地板上,三步两步移到仇酒儿身边,大声质问道,“仇酒儿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未必活过三五年?冷氏还是鱼龙宗、还是冬州府?就这种货色的敌人你就怕了,还没威胁到你的性命你就杞人忧天上了?!仇酒儿,你他娘的信不过我?呵,好,就算你信不过我你还信不过玉冰?他的心都快掉到你身上了,你对他勾勾手他就能对你点头哈腰了!你可是玉氏客卿,你怕什么呢?!”
对了,她可是秘仪之友、玉氏客卿呀。
屁!这些都有个屁用!这些哪一个能帮她挡住圣教紧追不舍的追捕?哪一个有直面圣教的勇气?她这些日子过得太舒坦太快活,时常让她忘了身后还有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圣教就像她这一头秀发,坠着头颅、覆着身体,过去的时候与伊尔黛浑然一体,让她找不到喘息的空隙,现在则是紧紧地贴在她的后背上,只要她逃跑的步伐稍稍停缓便会如跗骨之蛆般贴上来!
仇酒儿双手覆面,露出的下巴和脖颈上一片失色的雪白。她从不夸大其词,只是圣教实在令她恐惧;顶着十尊第二的名头,却是远超过十尊第一的底蕴和实力,玉氏商会十尊第八财贯天下,已是秘仪望尘莫及的存在了,可就是这样的玉氏商会不过圣教的附庸,是圣教衍化分离出的一个部件。越是探清圣教就越觉得那只是冰山的水上一角,圣女伊尔黛尽了最大的努力想去探清整座冰山,奈何只是卡在冰川裂隙中动弹不得。
圣教就是这样,就算仇酒儿恨之入骨,她也没生出一丝复仇的心思。阴幸自负神恩,又比她这个圣女知道得少得多,才会幼稚地说出复仇圣教那般不切实际的想法。
二氏门司掌祭祀,只要等到祭司恢复大半,再献上活祭,找到她,指日可待。
扭曲丛林,虚无结晶,阴幸和索尔柏莉,天时地利人和,这样能逃脱的机会她想不出第二次了。
仇酒儿的指尖泛着冷,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席薇等了半天,看着仇酒儿这没出息的样子怒火中烧,一把扯过仇酒儿的手腕大声喝道,“你说话呀仇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