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律刚说完那句话不久,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医院的急诊科。号码闪烁在屏幕上,不停地反复跳跃。他还是伸手接了,“喂。”“傅主任,这边有个病人情况紧急,您快过来趟。只能是您!”盛又夏已经起身了,推开椅子,“我陪你一起去。”“你去干什么?”“赵公子是被谁弄进去的?我怕到时候眼睛治不好,场面会失控。”傅时律看盛又夏从他面前过去,这女人就是嘴硬,这不还是很关心他吗?到了车上,盛又夏开车,车开到半路,她才问了句。“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你指的是什么?”“说你不想当医生了。”傅时律望向窗外,绵延出去的马路很长,灯光很亮,“有时候,这种想法会变得很强烈,我如果不是医生,我可以选择不救一个人。或者遵从本心,让那些人渣统统都去死。”可一旦穿上了那身白大褂,他就得倾尽全力,好的坏的都得救。“刚开始踏入这一行,我的想法很简单。只是后来变了,因为换来了太多的不理解。”他轻描淡写的不理解,都是被一次次的伤害和诽谤换来的。治好了,皆大欢喜。但大多数人都接受不了失败。医生是人,不是神。只可惜世人不懂,皆以为送进了医院,花了一笔钱,就必须完完整整地把人交还到手里。盛又夏将车里的音乐打开,“你累了一天,刚回家吃个饭,一会还有台大手术,眯会吧,等到了医院我叫你。”傅时律眼帘轻闭起,“谢谢。”他难得这么客气的。盛又夏视线收回,落到前方的路上。“谢谢我的傅太太。”她还想反驳一句,不过看看他满脸的疲倦,就算了。到了华兴医院,手术室已经准备出来了。押送赵公子过来的,还有一批狱警。赵薄琰和傅偲也在,傅时律被人接走了,盛又夏没法跟过去。赵家的人焦急地坐在一起。傅偲走到了她的身边去,“嫂子。”“偲偲坐会吧。”手术室外面站着警察,一步都不能靠近。盛又夏看眼时间,过去了半小时后,门就被打开了。傅时律快步从里面出来,赵太太忙起身迎上前,“怎么样了,我儿子是不是没事了?”“整个眼球都被捅碎了,不可能救得了,现在最紧要的是做摘除手术。”“怎么可能,不行,绝对不能摘掉——”傅时律神色冷峻,“捅他的不是一般的刀子,上面还有锈迹,插得也深。你们再不做决定的话,会有生命危险。”赵太太脸色变了又变。“我知道了,你跟赵薄琰是一伙的!你妹妹嫁给了他,你们才是一家人。”“什么医生,简直就是草菅人命。”傅时律脸色未动,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也正常。“你就是不想救,你想看着我儿子去死!”“庸医,连个病人都救不好,你配当医生吗?”赵太太说着,上前想要揪住傅时律的衣领。盛又夏快她一步,走过去将她撞开。赵太太穿着高跟鞋,踉跄几步后差点摔倒。“赵太太,我劝你冷静点,接受现实,跟一只眼睛比起来,当然是保住命要紧。还有,医生不是万能的,这不是小毛小病,这是被人蓄意伤害,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傅偲看盛又夏拦在傅时律的跟前,很有范。赵家人不能理解,但不得不签字。傅时律进去后,赵太太坐回到位子上,说的话很难听。傅偲的脸色也难看,“我哥不是那样的人!他是在救人!”盛又夏哪怕是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觉得很心寒。这叫什么事?“草菅人命,草菅人命……”赵太太魔怔了一样,重复着这几个字。盛又夏听得太阳穴在发痛。手术持续了几个小时,傅时律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赵公子性命无虞,但是赵太太跟看仇人一样看着他。“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你把我儿子眼睛摘了!”傅时律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哑,“全程都有录像,我也不怕你闹。”盛又夏走了过去,赵太太不死心,还想冲上前。不过盛又夏一直对她有防备,伸手就将她拦住了。“再这样,我们就要喊保安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眼高于顶的赵太太,如今却像个泼妇一样。赵薄琰坐在边上,冷眼相看,如果此时手里有把刀,她是不是还打算拿刀捅人呢?傅时律离开医院的时候,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盛又夏负责开车,还帮他系了安全带。“要带你去喝两杯吗?缓解下你的心情。”他闭着眼帘,抬手摸到盛又夏的脑后,“我心情没受影响,挺好的。”赵公子这事,就跟送个死人进医院,非让人把他救活是一个道理。盛又夏发动车子后,又听到傅时律说道:“去喝酒也行,喝完酒好睡觉。”“你心情既然不错,那还是回家睡觉吧。什么都比不过上床带来的幸福感。”盛又夏按了按喇叭,傅时律在边上笑开。“车速有点快啊,稍微控制下。”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了,大部分的店也都关了,傅时律握住她的手。“让你在家待着吧,这会困了?”“你别管我了,你眯会。”回到西子湾,男人看着脚步沉重,在玄关处换鞋时,眼睛几乎都是闭上的。盛又夏跟在他后面,上了台阶后,也不敢走到他前头去,生怕他摔着。傅时律进了卧室,澡都没洗,将自己摔在了那张大床上。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捞过薄被塞到怀里。盛又夏忙低下身看看他,“我给你放点热水吧,洗个澡,睡得舒服些。”傅时律摇头,“不洗,我吃晚饭前洗过了。”他话音落定,呼吸声加重不少,看着已经是睡着了。盛又夏坐到床边,灯光笼罩着一张疲乏的脸。她居然在这一刻,是心疼他的。心疼他的付出得不到一点回报,几个小时手术像是白做了,还不如救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