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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惊失色(第1页)

闻言,在场所有人皆大惊失色,吴永连倏地跪倒在地上,刚要说什么,脑中却蓦然想起敬妃先前所说的话——“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吴公公应当很清楚罢?”他顿时浑身一个激灵,犹豫着,该不该将那八个字说出来。恩断义绝,永不相见。这是多重的八个字,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承担得起。正在犹豫间,忽然听到后方传来通报的声音:“贵妃娘娘到——”吴永连登时满头大冷汗,庆幸自己没开口。敬妃匆匆而来,向皇帝见了礼,低声道:“臣妾听说,皇上要火烧翊坤宫?”皇帝冷哼了一声,看向旁边的侍卫:“还不动手?”“皇上请三思!”敬妃亦跪了下来,“如若皇贵妃回了宫,见了这样的情形,心中会怎样难过?皇上,皇贵妃已经失去孩子了,怎能连栖身之所也一并失去?”孩子!皇帝心中猛然一缩,仿佛被什么紧紧的捏住,喘不过气来,冷笑道:“栖身之所?连孩子她都不稀罕,一个栖身之所,你以为她会在乎么?”他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他给了她整整两个月的机会。一开始,他确是狠了心,恨她,恨到了骨子里。孩子,那是他们共同的孩子,他期盼已久的孩子,而她竟然可以那样残忍,亲手打掉自己的骨肉!而后,每个独寝难眠的夜晚,每每痛入骨髓,醒来之后却没有她……他不知道哪一种痛更甚,可是他竟然慢慢的动摇了,他在盼她回来!他逐渐变得没有立场,即便她是为了楚瑾瑜吧,即便是为了楚瑾瑜打掉他们的孩子,即便他心中再恨再痛苦,只要她肯回来向他认错,跟他说一句“对不住”,他可以用尽全力逼自己原谅,逼自己遗忘,就当没有过那个孩子,他们以后还可以有很多,只要她肯回来。他一直在等,可是越等,一颗心变得愈发满目疮痍。楚瑾瑜回到朝堂的那一日,他看着楚瑾瑜日渐瘦削的身影,却只觉得他意气风发,仿佛向他示威一般,仿佛在宣告他的胜利,而他这个皇帝,这个所谓的丈夫,是有多失败。萧逸,他一直迫于天下悠悠之口而未曾动过他,可是同样在那一日,他力排众议,将他外调至一个偏远的小县城,做一个闲王。安子陌,最无辜的安子陌,他不过是看了一封他递上来汇报军情的奏折,却也想起了从前的种种,一道命令将他派去了古犁戍边。他依旧等,近乎固执,却又残忍的等着她回来,等着她自己主动回来。直到年三十那日,她依旧未曾回来。他终于忍无可忍,派了探子去查探,得到的消息却是尚书府毫无动静,而她也只是始终呆在房中。竟是这般的让人绝望。她宁肯安安静静的呆在尚书府,也不肯回宫。在除夕的酒宴上,他喝得花了眼,在每个妃嫔脸上去寻找她的眉眼,可是不是,统统都不是,没有一个是她!在她的心里,或许从头到尾,他都不算什么,而他,竟这样痴,整整十年的时间,他都在想谁?最终,他让自己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所谓醉生梦死,他在梦中看见她,看见那一场盛世烟花,他为她燃放的烟花。彼时,她在他怀中辗转承欢,抵死缠绵。然而到头来,竟然都抵不过一场梦。到方才,吴永连告诉他,昨夜出宫去见了她,实际上便是接她。接她。这两个字他在心中想了百转千回,却从来没办法让自己做到——如果他做了,对自己那无辜而逝的孩子来说,是不是天大的不公?然而天知道,当他听到吴永连说出来的时候,心中竟然是如释重负的,可是吴永连接下来的话,却再次将他打入地狱——他亲耳听到,亲眼见到的事实,到如今,她却仍旧不肯面对!他蓦地想起她死里逃生,来到军营那一夜,她哭着求他放她走,还说两个人在一起,彼此都累。这句话在他当时听来简直是荒谬,可是此时,他才终于有了体会——是真的累了吧?该放她走了吧?她要的自由,她要的解脱,他给她,同时,也是给自己的解脱吧?他终究不愿意再等下去。每一个无眠的夜晚,没有人知道他有多难熬。她从未伸手抓紧过他,因此他的一双手,不仅要抓住她,还要抓住自己,与她放在一处。如今,他终于要让自己放手,一双手,放开两个人。皇帝火烧翊坤宫的消息传到宫外,举城震惊。大胤开国以来,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皇帝火烧宫殿。而他火烧宫殿的原因也众说纷纭,伴随着皇贵妃从宫中失踪的消息传得绘声绘色。有说是因为皇帝终于发现了居住在里面的皇贵妃是妖孽,所以放火连她一起烧死;有说是因为皇贵妃仙逝,皇帝伤心过度,不想睹物思人,故此烧宫。而那时,轻尘正在楚天济的书房内,静静看着楚天济从袖中取出一叠的银票放到桌面上,眸色沉静的看着她:“尘儿,我素来有话直说。如今你身份尴尬,留在这里,对楚府,对瑾瑜,都不是什么好事。瑾瑜如今丧妻,他日必然要续弦,可是有你在,事情绝对不会顺利。”轻尘垂眸一笑,竟全然没有惊讶的神色,只是淡淡道:“舅舅的意思,我都知道。那么这一次,我还是该从后门走吧?”楚天济脸上亦没有什么波澜:“你有自己的打算?”轻尘淡淡一笑,眸中微微有些茫然:“没有,不过想去的地方却还有。”楚天济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我为你安排马车。”“多谢舅舅。”轻尘淡淡起了身,转身便要往外走去。“尘儿……”楚天济忽然出言唤她,轻尘转过身,他神情似乎一顿,随后方才将桌上的银票一推,“只身在外,总是需要钱财。”轻尘淡淡一笑,转身走过来,从中抽了两张,又道:“舅舅能否给我一些碎银子?”楚天济心中莫名一怔,随即打开手边的抽屉,拿出一个钱袋递给她:“趁着瑾瑜外出未归,你还是快走吧。”轻尘依旧只是淡淡一笑:“谢谢舅舅。”语罢,接过钱袋,将那两张银票也装进去,转身离开了他的书房。没有再去向冯夫人道别,甚至连东西都未收拾,轻尘径直便向后门走去。身上微冷,她伸手一摸,原来忘了平日里披的狐裘,然而一迟疑,却还是没有转身。来到后门口,早已有人等在那里,马车也已经准备得当。轻尘刚要登上马车,却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唤:“姑娘。”她微微一怔,这一个称呼,离她已经极其遥远了,此时听到,却仿若时空交错一般。她转身一看,却是从前府中的一个丫鬟,手中捧了一件藏青色的大氅,上前为轻尘披上了:“姑娘一路当心。”轻尘抬头看了看乌朦朦的天空,忽然间轻笑起来,转头道:“多谢了。”语罢,弯腰上了马车,放下帘子。马车很快行驶起来,而楚府的后门也很快关上了,轻尘拢紧了大氅缩坐在车内,估摸着差不多已经快要到城门的时候,打起帘子看向外间的车夫:“在前方将我放下吧。”车夫一愣:“可是姑娘不是要去南边吗?”轻尘淡淡一笑:“先生,我不想连累于你。今儿初一,您还是早些回去与妻儿一起访亲比较恰当。”那车夫听得懵懵然,却还是依言将轻尘放下了,自己转身往回而去。轻尘怔怔的在原地站了片刻,方才移步往前走去。接近城楼,风很大,她走得有些艰难,却还是固执的往前走着。然而,仅仅走出了数十丈,忽而便听到后方传来刀剑的声音,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冷笑——果真还是来了。年初一,又是正午时分,街道上基本没什么人,即便有人,见了她身后那几个杀手模样的男子,也匆忙的逃开了。一阵狂风袭来,轻尘不禁又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转身去看那四个装扮普通,却都手持刀剑的男子,见到他们连面容也不屑遮挡一下的时候,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不屑于遮面,是因为胸有成竹,这次必定是要她的性命了。“敬妃娘娘未免太心急了罢,我这才走出尚书府一个时辰不到,便要动手了么?”几个人先是一怔,随后为首那人冷笑一声道:“天寒地冻,贵妃娘娘担心皇贵妃您冻坏身子,嘱咐属下们早些动手。”轻尘淡淡应了一声,冷笑道:“是吗,那便动手吧。”闻言,那几人倒再次怔住了,随即,为首那人缓缓走向轻尘,看着轻尘那张淡然的脸,迟疑了片刻,终要将剑指向轻尘的瞬间,突然间,只听得“铛”一声,他手中的剑不知被什么击中落地,紧接着,斜里倏尔冲出来一匹马,马上的人伸手一捞,轻尘便已置身于他身前,跑出了极长一段距离,方才勒马回身。“你怎的那么傻,站在那里任那群人杀么?”他语气怒极,丝毫不似平日的温文。轻尘回头看着他,轻笑:“因为我知道你在暗处,傻瑾瑜。”看着她的笑,楚瑾瑜又生气又心痛,然而却来不及和她说什么,看见又追过来的那几个人,低声吩咐了她两句,提剑下马。轻尘坐在马背上看着他与那几人交手,忍不住淡淡笑了起来。楚瑾瑜便是楚瑾瑜,文韬武略,皆这般的过人,即便经了这样多的变故,即便经了那样重的伤,他依旧可以出类拔萃,即便是同时面对着几个对手,也绝不会显得势弱。一番苦战,那几人皆负伤而逃,他身上也微微有受伤处,只是皆为皮外伤。平复了呼吸与情绪之后,他方才转身过来,牵了马:“现在去哪边?”轻尘看了看他身上的伤,轻叹道:“去医馆吧。”医馆内,他在里间包扎,而轻尘则一个人坐在外面,看着门口两只玩闹在一起的小狗出神。没多久他走了出来,除了身上的衣衫有些破损,倒是看不出什么大碍,轻尘方才松了口气。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他牵了马,沉默的与轻尘并排走着,良久之后才道:“你怎知我在暗处?”轻尘回过神来,轻笑了一声,看向自己身上的大氅:“还不是因为它。是因为你不在,我才选那个时间离开,偏偏又有人送来了这个,你怎会不在?”他低叹了一口气:“最近我总是不断想起成亲前的那段日子……那时,便是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形下,你离开了,这一次,我不能让自己不知道你的离去。”轻尘轻轻笑了一声,顿住脚步看向他:“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瑾瑜,你帮我另找一辆马车,不必这样送我了。”他的手紧紧捏着缰绳,良久之后才低声道:“去哪里?”“可能会去桃花源看看吧。”轻尘依旧笑着,“那里的孩子与村民,我都很挂念。”他依言为她找了马车,看着她登上去,随即马车缓缓离去,出了城,逐渐看不见了。他调转马头,往回而去。然而,马儿刚刚行出短短一路,忽然之间,他再次掉头快速扬鞭,径直追出城外,终于将马车拦下,伏在窗边,静静地看向她:“尘儿,这一次,你叫我怎么放你走?要走,我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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