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轻尘侧卧于他怀中,全身都痛,自是无法安眠,却听得身后他并不平稳的呼吸声,方才知他亦睡不着。缓缓探出手去,伸进他手心中,竟发现他手心一片冰凉。“你怎么了?”轻尘讶然道,“身子有什么不适吗?”皇帝抽出手来抱住她,良久方才低声道:“没事,快休息。”轻尘默然。他这个模样,让她想起在桃花源中最后的那段日子,分明有心事,却不会告诉她。轻尘身子僵了片刻,又放松下来,应了一声:“你也早些睡,明儿不是还要去祭奠那位柔妃娘娘吗?”皇帝没有说话,也只是闭上了眼睛。熟料只是半个时辰之后,却突然听外间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因着是在安静的深夜,两人都听到了。轻尘还未回过神来,皇帝已经倏地坐起身来看向外间:“什么事?”随即传来的竟是吴永连的声音:“皇上,十七王爷病了,高烧不退。”皇帝几乎顷刻之间便已经穿好了衣物,转过身来看着轻尘:“你好好睡,我去看看那孩子。”语罢便匆匆出了门去。眼见着他离去,轻尘哪里还睡得着,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着床顶一片模糊的幔帐怔怔的出神,直至天亮。刚刚用过早膳,却突然听见外间通传,说是敬妃来了。轻尘本不喜见旁人,但想起皇帝之前说过的话,便允了她进来,却不知性子偏冷的她所来为何。敬妃进得屋中,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径直便摆了一个小瓷瓶在轻尘床边,淡淡道:“这是家父特制的化瘀活血药,听闻娘娘受了伤,给娘娘送来的。”面对着她,轻尘心中难免不自在,微微点了点头:“多谢敬妃娘娘。”敬妃淡淡一笑,眉梢眼角的清冷却依旧未曾淡去。她抬头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的陈设,道:“娘娘这间屋子的摆设当真够少,看来娘娘性子倒真真是静。”她话中的揶揄之意显而易见,屋中的摆设其实多是上次被轻尘所摔,还未来得及补上。后宫之中消息灵通亦是正常,只是轻尘不想她竟如此出言讥讽,微怔之后冷冷一笑,没有说什么。敬妃看了她一眼:“看得出娘娘亦是直性子,皇上说得没错,臣妾与娘娘,在某些方面应该是很像。不过臣妾今日想说给娘娘听的话,娘娘只怕不喜欢,但臣妾依旧是要说。”轻尘淡淡瞥了她一眼:“敬妃娘娘有话请讲。”敬妃缓缓站起身来,走向窗口处:“皇上待娘娘,自是情真意切。娘娘怕是不知道,在你回到皇宫之前的那段日子,皇上偶尔会宿在我那里,然而每一夜入了梦,都会唤着娘娘的名字从梦中惊醒。有一天晚上,噩梦之后甚至落了泪。臣妾自小与皇上一处长大,即便是小时候吃了再多的苦楚,也没见过皇上流泪,追问之下,才知道是因为娘娘你小产。”提及小产,轻尘微微有些喘不过气来,伸手按在胸口处,深深的呼吸着,脸色却依旧是难以掩饰苍白。“我从未见过皇上那样难过,为了一个没成形的孩子。”敬妃苦涩一笑,“这些,为了顾及娘娘的伤痛,只怕皇上未必会在娘娘面前提起。然而我今日提起,却只是为了提醒娘娘,皇上深爱你,疼惜你,也请娘娘你珍惜皇上的情意。皇上能登上高位实属不易,到了如今内忧外患的时刻,若然还要时时为了娘娘分心,那娘娘未免太不知好歹,也是白白辜负了皇上。”轻尘听她说完一席话,良久之后冷笑起来:“你既如此直言,我也不怕实话实说。这宫中的一切我都讨厌,他所有的大小嫔妃,也包括你在内,我通通都厌恶。我心中之所以有他,是因为他是他自己,而不是因为他是皇帝。然我也终于知道,他就是皇帝,我再怎么逃避,再怎么不愿接受,他还是皇帝。所以我留在宫中,所以我愿意陪在他身边。”“我是只懂得为自己想。”轻尘冷哼道,“我心中有太多的不甘,我不愿意隐藏……然而正如你所言,如今他既有内忧又有外患,我还能怎样?我已经尽力,让自己不要成为他的负担。那十七王爷骂我是狐媚子,你以为我是心甘情愿承受?那是一个孩子,我无法拿他怎样,那我大可以一转头便对着皇上撒气,可是我心里却犹豫,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撒气!”“昨夜,他心中分明藏着事,却不说。若是在桃花源的那段日子,我早就可以质疑他,责问他,可是如今却不行……我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是皇上,他不是我一个人的,他有他的天下,所以到最后,也只能说一句‘你也早些睡’……”轻尘缓缓抬手拭去泪痕,捂住眼睛道,“还要怎样?你如今来与我说这样一番话,还要我怎样?”敬妃微微有些怔住了,良久之后方才微微咬了牙:“那么,是臣妾打扰了,娘娘好生休息。”“拿走你的药。”她正要出门口,轻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掩饰住了哭腔,微冷,“我这人生性多疑,别人的东西我见不得,使不得,别人的好意我通通会当成驴肝肺来踩!”敬妃顿住脚步,转身快速走了过来,将瓶子收回,临出门前忽又道:“只要娘娘所谓的‘别人’中除了皇上,臣妾便已安心了,叨扰娘娘是臣妾的不是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