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容兰人在夜空,宛如月中仙佛,剑指陈醉。陈醉却只抬手一指,口喝一声:着!竟如神咒。袖中一抹流光直入圆月,师容兰发出啊的一声惊呼,从空中跌落下来。鲜血瞬间染红了身后圆月。 霍明婵飞身跳过去,发现师容兰面色苍白异常,因为克制剧痛,唇角不住的颤抖。把她翻过来一看,不禁一皱眉。原来陈醉那一箭射的太风骚,直接命中了小姑娘的尾椎骨。箭入无踪,伤了尾椎骨后又深入进去,穿透肌肉又刺碎了腿骨。从胯骨的位置露出大半截出来。 师容兰强自镇定,硬是挣扎着想起身上骆驼,如此重伤下还能保持清醒,只这份毅力便足够惊人了,还想自行离开,真不亚于痴人说梦。陈醉走过去,伸足轻轻踢了她一脚,问道:“你现在又怎么说?” 师容兰看着这厮,到此刻也只知道自己中了暗器,却连是什么暗器都没能看清楚。胸脯一起一伏,眼睛瞪得溜圆,接着忽然向上一翻,晕了过去。 往回走的路上,霍明婵抱着小姑娘,还在埋怨陈醉,这么歹毒霸道的暗器不是到了生死关头不该轻用。 “这不讲理的小姑娘的禅心慧剑虽然毒辣,但她道意境界并未高过你许多,又隔了那么远,几乎没什么威胁,你又何必暴露自己的杀手锏,把她伤的这么厉害?” 陈醉也没想到自己的手艺如此了得,用玄铁打造的袖箭有这么大威力。更没想到的是师容兰会伤的这么重。霍明婵仔细检查了师容兰的伤势,认为以她的天赋体质,应该可以恢复如初。 陈醉挠头不已,先有了个岳恒,再有个易飞燕,现在又多了个师容兰,这下好,自己这小集团还没怎么着呢,方方面面的人马倒先齐了。摇头叹道:“还是先民时期的日子好过,喜欢谁就一棒子打晕了,抱回洞里便是一家日子,不喜欢的也是一棒子打翻,能吃的地方全吃了,剩下的喂野兽,什么麻烦后患都没有。” …… 南陈,亚都颖阳城,崇文殿内,陈师道正低头翻阅奏章,殿下跪着内卫司都指挥使谢飞鸿。 这位追随南陈高祖皇帝二十一年,为陈师道的江山不知做过多少杀人灭口,炮制神异等等不可告人阴私勾当的开国功臣,此刻的样子有些滑稽。与其说是跪着,倒不如说是瘫在地上,苦着脸,却拼命的拿捏出嬉皮笑脸的样子,插科打诨的口气:“万岁,臣的膝盖很痛。” 高高在上的南陈高祖皇帝仍旧细心批阅奏折,头也不抬,道:“嗯,你先跪着吧,跪得久才能记住痛。” “臣还要留着这双腿为您鞍前马后效力。”谢飞鸿往前跪爬两步。 陈师道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又拿起另一份奏折,皱眉道:“这个费仲达,好好的武英殿大学士不做,偏要留在家乡做什么土财主,当年咱们去西边的时候,这家伙负责押送粮秣草料,那是多精细一个人?” 谢飞鸿实在跪不住了,索性跪趴在地上,应和道:“费家昆仲四个,费伯远精于内政,费叔遥长于刑典,费季辽有辅军大才,都不可谓不是当世英才,但比较而言,臣以为费仲达当属第一。” 陈师道放下奏章,终于看了看谢飞鸿,笑问道:“你倒知道的细致,说说看,你以为这费仲达为什么不肯奉召入京?” 谢飞鸿先前不敢抬头,这会儿听见陈师道语带笑意,才终于敢抬头,偷瞄了一眼高祖皇帝的脸色,很快又低下头,道:“臣以为武英殿大学士已经是位极人臣的位置,费老转儿不是嫌官小,而是嫌官大。” 费老转儿是陈师道给费仲达起的绰号。褒贬皆有,既是夸他心眼多,眼睛一转一个主意,又有说他心思不定的意思。 陈师道不置可否,轻轻嗯了一声,“说下去。” 谢飞鸿道:“陛下命臣说,臣就斗胆说一句,臣以为费仲达想做的是太子座师。” “你这家伙什么都知道,可惜有件事却是你不晓得的,当初朕少年时在巴山学宫与这个费仲达为同窗,那时候这龟儿子可没少给朕下绊子。”陈师道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没来由的哈哈大笑,长笑不止,良久,突然问道:“谢飞鸿,你说朕要是心血来潮,坐在这个位置上一百年,你们这帮老货又将如何?” 谢飞鸿神情一滞,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跪爬叩头,大声道:“那我南陈帝国必将横扫八极,天下一国,万世基业成矣!”说着,竟大胆抬头,热切的看着金阙上的陈师道。 “永信宫那边最近进出的人很多吗?”陈师道忽然将话题扯开,眼中神光一闪,深视了谢飞鸿一眼,道:“会不会太急了点?” 谢飞鸿吓的一缩脖子,陡然跪的笔直,提高声音道:“臣不敢说。” “赦你无罪,有屁就放!” “臣以为太子殿下身具龙虎之姿,敏慧果决,只是欠缺些历练,身边若有费仲达这样的深谋远虑的老辣之士辅佐,必定不会做出那些糊涂举动来。” “既然你一再推荐费仲达,那就这么安排吧。”陈师道忽然迈下金阙,蹲下身子在谢飞鸿面前,笑道:“南陈复国,西南十三州三十六府无一处烽烟,你谢飞鸿居功至伟,当初跟着朕一起入草原的老兄弟里,如今你的官位最低,功劳却最大,你可是觉得朕薄待了你?” 一句话出口,谢飞鸿满脸泪水,痛哭流涕道:“臣不敢啊,陛下待臣先有知遇大恩,再有传功再造之赐,更有臣家满门老少三百余口的活命厚恩,国朝上下,唯臣有面禀密报,便宜行事之权,如此恩遇,臣万死亦难报答。” 陈师道的手轻轻按在谢飞鸿肩头上,道:“所以你这趟去西边,其实是为了朕去的,你跟蒙雨时那厮一样,都担心朕一定要找回那个儿子,把江山传给他?” 谢飞鸿道:“臣知罪了。” “起来吧。”陈师道点点头,道:“蒙雨时跪了九天不说苦累,你才跪了三个时辰就叫苦连天,就不怕弱了你那飞仙剑的名头?”笑笑又道:“赵俸侾那厮在江那边虎视眈眈,朕的儿子在江这边蠢蠢欲动,朕有十分心思,三分悟道,还剩七分都在锦儿身上,若因此将那少年寻回来,只怕这内忧外患顷刻间便要爆发,所以你才会顺水推舟跑了趟西京,否则庄宁区区一个总管太监又怎指使得了你谢大指挥使?” 谢飞鸿又道:“臣有罪。” 陈师道摆手道:“你没错,错在我陈师道身上,兄弟们跟着我打江山,二十年生死无悔,如今坐了江山,谁不想求个封妻荫子世袭万代?可谁又不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当初朕早就对你们说过,打下这座江山其实就是为了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给百年中罹难的陈姓族人一个交代,给为南陈复国披肝沥胆虽死无悔的陆夫子一个交代,待这江山稳固了,朕便要离去。” 这番话剖心挖肺,说的极为挚诚。最后道:“朕走了,你们怎么办?” 既是问谢飞鸿,也是问他自己。 谢飞鸿忽然惶恐起来,道:“陛下无错,陛下怎会错了呢?您是神龙在天,人间难留的人物,臣与您能结下二十年君臣缘分,已是莫大殊荣。”又道:“臣本不过是北赵缉查司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当初蒙主公不弃,百般栽培,才有机会一展所长,臣有今日已是邀天之幸,断不敢有那万世封侯的念头,所作所为,都只是为陛下江山社稷千秋万代。” 陈师道笑了笑,道:“人无私心何以为人?你们的心思朕明白,也能理解。”又道:“轩儿得了陆夫子百年修成的真阳大赤龙,一步入了九品,九步便是大宗师,所以这江山和未来都是他的,你们这些老货围着他,对朕来说从来不是坏事。” 谢飞鸿伏地跪拜:“臣叩谢陛下宽宥之恩。” 陈师道道:“好好当你的差,替朕把太子看好,眼看就要入冬,这天一天冷似一天,北赵那边暗流涌动,赵俸侾若想有所举动,这是最合适的机会,大敌当前,朕不能他顾,不要让轩儿犯糊涂,逼着朕做出不愿做的决断。” 谢飞鸿再叩拜,郑重道:“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 “嗯,你办事,我放心。”陈师道缓缓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见过那孩子了?” 谢飞鸿微微一怔,道:“臣见过了。” “他……”陈师道迟疑斟酌了一下,问道:“怎样?” “很好!”谢飞鸿道:“风老五殒了,易飞燕没能回来,最重要是魔城五帝一个都不在他身边,到现在臣都不知风老五是怎么死的。” “风雪亭死了?”陈师道微微冷笑,“这下子费仲达那老货要着急了,风雪亭那把残月龙鳞剑拿回来了吗?” 谢飞鸿摇头道:“回陛下,臣找到风老五时,已经只剩下一把飞灰,那少年显然是为了隐藏什么,所以一点线索都没留下,那柄残月龙鳞剑自然也不会留给臣。” 陈师道道:“费家兄弟是南陈的臣子,所忠于的也是南陈江山,对他们而言,我那有出息的儿子倒比我这个老子更适合坐这江山,可费家除了费仲达外,其他三个性子都太急,甚至都不愿等朕自己离开,这样的人不该经常出现在永信宫,回头你传朕的口谕,费伯远,费叔遥和费季辽三个告老还乡,费仲达入永信宫为太子座师,封武英殿大学士,左仆射,掌吏部,爵至安南一等公,辅政太子,老小子如若再拒绝,便满门操斩!” 贬了费家三个当朝二品大员,随口又封了一个一等公,辅政大臣,位极人臣的一品宰辅,可谓是荣宠至极。谢飞鸿想不通其中缘由便不去想,连忙领旨谢恩。 陈师道说完了正事,心情似乎不错,嘿嘿笑道:“费老转儿这次折了个风雪亭,又丢了把残月龙鳞剑,这老财奴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要着急上火,那少年不靠魔城里那几位,便能有这样的手段倒的确出乎了朕的意料,从今天起,朕要知道那少年的一举一动。” 谢飞鸿启奏道:“臣去纳兰西京前,曾得西戎汗国的宝镜公主传讯,介绍过那少年的情况,据说他是先天体魄。” “先天体魄?”陈师道眉头一紧,“朕和锦儿的儿子怎可能是先天体魄?”又问:“知道是多少品吗?” “至少为先天六品!”谢飞鸿道:“不过在他身边却有两个九品人物,一个是吠陀佛宗的转世灵童往生,另一个却是个不知来历的少年叫霍鸣蝉。” “先天体魄。”陈师道沉吟点头,道:“锦儿祖上便是那位魔宗之首,许是祖宗血脉觉醒的缘故,只可惜是个六品。” 谢飞鸿道:“为寻找风雪亭和易飞燕,臣在西京停留近一个月,倒是了解到关于那少年的许多事。” 陈师道大感兴趣:“你都知道了什么?一件件说来与朕听。” 谢飞鸿遂将西京城内关于抱天揽月楼和那个魔城少年的传闻一一道来。这位内卫司都指挥使不愧是搞情报的专家,关于陈醉的事情事无巨细,了解的很细致。甚至还知道了乾坤啸与毘伽罗为陈醉定下的那门亲事。 “那少年与师傲雪那彪悍娘们儿的闺女定了婚?”陈师道讶然道:“魔城里那两位老人家还真是大手笔呀,小户人家要娶大户人家的闺女,这聘礼肯定不能轻了,却不知付出极大代价后,那少年能不能降住师家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