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门,母亲于芬的话便飘了过来:“胜添,你别急。欢欢估计就快到了……”于芬话音还没落下,转眼便对上刚进屋的顾欢,“呀,欢欢,你可回来了。”顾欢轻轻应了一声,眸子瞄了沙发上的男人一眼,眉心不觉紧蹙,喊了一声,“爸,你来了。”“是啊,欢欢,你爸前两天刚出狱。今天就过来看咱们了,你看看,还买了很多东西过来呢。”于芬指了指茶几上堆放的几盒价值不菲的补品,笑开了花儿。顾欢细细看了一眼父亲,想起那天在城南监狱父亲辱骂她的情形,心头一刺,实在是意外他今天竟然会亲自登门。“妈,我还在隔壁市出差呢,一会就要走了。”她扬起眸子,环视了一眼屋子,洋洋不在,想必是上学去了。见父亲也在,她便没有再多问了。于芬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顾胜添,“欢欢呐,你爸他……”“什么出差,会比跟老爸吃一顿饭还重要?”顾胜添一开口便是习惯性地发难。老郁的瞳孔里显示着不满与烦躁。顾欢噎嚅了一下嘴唇,不可思议地冷笑一声,“怎么爸很希望我陪您吃一顿饭么?我以为你看到我只会觉得碍眼。”顾胜添表情难堪,却隐忍了下来,没有发作,只是瞪着于芬,似是想将气撒在于芬身上。于芬身子微微一抖,许是怕极了顾胜添这个凶狠的眼神,她赶忙打圆场道,“欢欢,你爸坐了五年牢,里面的日子不好过,好不容易出来了,你就顺顺他吧。况且……你爸说,有点儿事情找你谈。”有点儿事情?顾欢眉梢一挑,望了一眼一脸置气的顾胜添,想必这个才是他来的重点吧。嘴角不禁扯出一丝不像笑容的微笑,她看了一眼母亲殷切期盼的眼睛,最终还是妥协,问道,“爸,究竟是什么事?”顾胜添这才消了消火气,睨了一眼顾欢,扯着嘴角说道,“听安琪说,你现在是北冥氏总裁的秘书?”顾欢睥睨一眼父亲,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是。”她淡漠地应了声,有种强烈的预感,父亲找她谈的,绝不是什么好事。“那你应该知道,现在外面为了能拿到北冥氏的‘映’工程竞争得很激烈吧?”顾胜添皱着眉,眼瞳中闪过一丝算计。果然。父亲的到来,并不是毫无目的。顾欢指尖微颤。“是,我知道。”她答得极为冷静。“安琪说,你在北冥总面前似乎有点儿面子……”顾胜添尾音拖长,似是带着一丝疑惑和不确定。顾欢冷笑一声,“何谓有点儿面子?”“她说你得罪了北冥总,北冥总竟然没有开除你。”当顾安琪回家跟顾胜添说了这事儿之后,顾胜添也是非常意外。因此,他不禁多打量了两眼,这个他一向不喜欢的私生女。顾欢想起顾安琪那日刮她的一巴掌。再扬眸扫了一眼小心算计的父亲,她凄凉一笑,“爸,不用拐弯抹角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顾胜添脸部微微抽搐了一下,斜瞥了一眼她,“自从我入狱后,顾氏这几年的业务一落千丈,可以说是个空壳子了。你知道你阿姨和安琪过惯了奢侈的日子,突然捉襟见肘,一时之间也难以适应。所以我希望你在‘映’工程上,能帮帮爸爸,帮顾氏争取到这个项目。”顾欢已是心头拔凉。她垂眸,抚了抚手指,“爸,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这事情,我不一定有这个本事……”“顾欢!”顾胜添猛然怒吼,打断她的话语,“五年前,我让你帮我,结果呢?你说你不行!若不是你不肯帮我,我用得着坐牢吗?现在,我好不容易出来了,就这么一点小事,你又再推三阻四,顾欢,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一个不孝女,啊?”“胜添,别激动,别气坏了身子……”于芬赶忙在一旁安抚,目光恳切地望着顾欢,希望她别和她父亲硬碰硬,“欢欢,看在我的份上,你就帮帮你爸吧……”顾欢沉默了稍许,鼻子忽然有些发酸。父亲一心偏向顾安琪那边,她可以理解,反正她早已习惯了。可是母亲呢,她竟也永远是偏向父亲那边的,这点让顾欢心痛。可她又能如何?母亲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爱错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深吸了一口冷气,她镇定下来,终是开了口,“要我怎么帮?”顾胜添听到这句话,怒意才稍稍退却了一点。沉着声音,“安琪在欧洲留学的时候,学的是建筑设计。不过那孩子学艺不精。我希望你在北冥氏能偷一些有关‘映’工程的设计图回来给安琪,她会代表顾氏参加竞标赛。”顾欢吃惊地看了一眼父亲,心弦一紧,“你要我偷‘映’工程的设计图?那是公司的最高机密,分分钟犯法的!”虽然她曾经无意中有瞄到过北冥墨的电脑里存了很多设计图,但她并不太懂那些,只知道他很重视那些设计图纸。顾胜添不屑地冷哼一声,“你做得干净利落一点不就行了?况且,往后顾氏能不能入围,还得靠你在北冥总面前美言几句。再说,顾氏完蛋了,你也不想你妈跟着我吃苦吧?”听完这话,顾欢真想大笑出声,父亲难不成忘了,母亲这些年就压根儿没和他享过福。见她不吭声,顾胜添怕她再拒绝,忙不迭又说道,“你放心。这件事一旦成了,我就立刻接你妈回顾家。”“回顾家?以什么身份?”顾欢嗤笑一声,“情*妇?二奶?还是小三?总不会,你跟你老婆离婚然后再娶我妈吧?”顾胜添瞳孔瑟缩了一下,沉默了。于芬日渐苍老的容颜里,是浓郁的哀伤。顾欢看了一阵心酸。“呵……”她嘴唇一扯,深吸一口凉气,像是做了某个决定那般,“爸,如果你肯跟你老婆离婚,正式娶我妈过门,我就帮你。”这句话,就像是一枚炸弹般,扔进了顾胜添的心里。他抬眸看了看顾欢,咬着牙,思忖了半刻钟之后,终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定!”于芬立即笑开了眼。顾欢却凉透了背脊。在父亲眼里,利益,远比感情来得重要。最傻的,其实不过是他身边的两个女人……北冥家大宅。一向爱赖床的洋洋,一听佣人说二少爷回来了,他就兴奋得一骨碌从床褥里爬起来。小小的身子,连衣服都顾不上穿,踩着拖鞋吧嗒吧嗒就冲出了卧房。就连守在门边瘫懒的贝拉,也似是嗅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立即站起四肢,扭动一下褶子屁股,跟在洋洋的后面跑了上去。“啊喂,爸,爸爸,爸爸爸……”洋洋一边跑着,一边呈阶梯渐进式地扬声喊了起来。那高亢兴奋的童音,银铃似的一串一串挥洒在北冥家的豪宅里。贝拉跟在身后,似是受到感染那般,也跟着“旺,旺旺,旺旺旺……”的叫了起来。和洋洋在一起的这些日子,贝拉虽然老是和他打打闹闹,但最后两只小家伙都总会诡异地和好如初。北冥墨推着轮椅从父亲的书房出来,还没来得及转弯——咚~。一团软软肉肉的小东西,仿佛一阵小旋风那般,猛然一头扑了过来……“爸爸爸爸爸爸爸爸……”洋洋咧着嘴,小身子紧紧抱住了北冥墨的那只石膏腿,仰着小脑袋,笑得一脸的灿烂。小嘴儿咕嘟咕嘟的,好似叫爸爸叫上瘾。北冥墨下意识地蹙眉,睨了一眼腿边的一团肉体。这小子居然能将一身名牌睡衣穿成个皱巴巴的麻球,顶着一头丝毫未梳理过的鸡窝头,踩着拖鞋就啪啦地奔跑过来,途中拖鞋还跑飞了一只。这哪还是往日他记忆中,那个如他那般每一个细节都考究到极致的儿子?自上次与这小子为了贝拉那只蠢狗大闹一战,这小子跑出之后,刑火便告诉他,当晚就被拎回来了。他就知道,小孩子终究只是小孩子,耍耍小脾气而已。谁知,这不见还好,一见,他的脸色愈发暗沉。“北冥、斯、程!”一字一顿,自他唇中吐出。“嘿嘿……”洋洋一个劲儿地傻笑着,哪会知北冥墨的心思。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仰望着眼前这个高大魁梧的陌生男子。洋洋在照片里看过他,佣人说这个就是程程的爸爸。“爸爸……”洋洋一边咿呀喊着,小身子就跟只小猴子般,自他的石膏腿上攀爬了上来。脏兮兮的脚掌,还非常不客气地踩在他白净的裤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可爱的小小黑脚印。某只洁癖男脸黑了。“北冥斯程,你该死的要干什么!”他睥睨着小赖狗似的赖进自己怀中的儿子,在他的记忆中,这小子似乎从未做过这种出格的举动。“嘿嘿……爸爸……”洋洋发挥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粘人功力,三两下就爬上了北冥墨的大腿,一把扑进了北冥墨的怀中,然后——“呜哇……”一声,小家伙腾然大哭起来,毫无预兆。看得北冥墨一阵愣怔。怒火瞬间被这小家伙莫名其妙的哭声给浇熄得悄无声息。小家伙哭天抢地的泣声引来了不少佣人的围观,但经过上次的教训,这次,可没人再敢上前惹这对父子了。“呜哇哇哇啊……”洋洋这一哭,犹如洪水决提,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发不可收拾……北冥墨瞪着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儿子。那一贯冷静的俊脸上,逐渐浮现一抹手足无措的慌乱……